Somnus

【　嚴冬紅蕊　】　姜明允 X 齊蕊

 

　　自齊蕊有記憶起，她每日就和哥哥，還有一個鄰家哥哥玩在一起，那個鄰家哥哥模樣長得很好看，腦子也和哥哥一樣聰明，笑起來的時候，暖洋洋的像三月天，他的名字叫…姜明允。

 

　　這一年，齊蕊十七歲，長髮及肩，臉色因為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緣故，所以比起常人，總是終年泛著些微的蒼白，瓜子臉上有一雙大眼，水靈靈的特別淘氣可愛。

 

　　她穿著中規中矩的學生制服，等在一所大學的校門口前，時不時往裡頭望去，眼睛不停的左右張望，卻始終沒有見到人，她默默收回目光，繼續安靜的等待。

 

　　就在她第十三次轉頭的時候，她終於看見了熟人，她正想舉起手打招呼，可是遠方另一個女孩速度卻比她更快的攔住人。

 

　　遠方兩人的氣氛微妙，她看了一眼，又把視線轉回來，手抓緊了書包的背帶，腳上穿著的白布鞋，則是有意無意的踢著柏油路。

 

　　剛剛那場面，是姜明允又被告白了吧？這樣如花似玉，哦，不，是英俊倜儻的面貌，三不五時被人告白，早不是什麼新鮮事。

 

　　從以前到現在，她撞見有人來跟姜明允告白，已經見怪不怪，但是很奇怪的是，隨著年紀的增長，她越來越不喜歡撞見這樣的場面，因為她的心裡會有點煩悶，甚至還有些不開心。

 

　　背後是什麼原因，她比別人再清楚不過，她和那些人一樣，她也喜歡姜明允，而且還是不知不覺喜歡上的，具體喜歡了多少年，她自己也算不清，可是姜明允不喜歡她，在他眼中，他只是一個鄰家妹妹。

 

　　但是，她不甘心永遠被當成妹妹，她早決定好了，等她滿十八歲，她要告訴姜明允，她喜歡他，不是像哥哥一樣的喜歡他，而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。

 

　　齊蕊等了一個下午，頭腦不禁有些發昏，最後實在等不了了，她邁開步伐走進校園裡，微風迎面徐徐吹來，溫度涼爽宜人，可是她的額際上卻冒出一滴滴汗水落下，心口倏地傳來一痛，她擰緊眉，一手捂住胸口，越走越緩慢。

 

　　雙腿逐漸不聽她使喚，膝蓋接著一彎，她整個人就這麼摔在地上，她動了動指尖，但是全身力氣都被抽光了，根本無力自行爬起身，嘴角只能無奈一笑。

 

　　她明顯感覺的到，最近身體狀況已經不比從前了，即便藥劑增強了也沒有見效，本來一個禮拜還可以去學校上個三四天課的，現在能撐住的時間也慢慢縮短了。

 

　　她有些納悶，剛剛來這裡之前，分明還吃過藥的，怎麼一下子就撑不住了？唉，她這破爛身子，真是越來越中看不中用了，說倒就倒。

 

　　意識逐漸模糊之際，她看見一個背著碩大黑色物體的女孩，正筆直朝她衝了過來，齊蕊掌心施力握拳，試圖穩住一點心神，不讓自己太快昏過去。

 

　　女孩蹲在她身邊，伸手推了推她：「妳怎麼了？…妳沒事吧？」

 

　　齊蕊抿著唇，隱忍下想翻她一個白眼的衝動，…她當然有事了，沒事她會躺在這裝死嗎？這女孩還挺笨的。

 

　　女孩大約是瞧見不對勁，她邊解開背後的黑色大型物體，邊打電話求救。

 

　　也許是被嚇壞了，那東西摔在了地面，發出了好大的聲響，但是女孩卻像是沒聽見，竟然連回頭看一眼也沒有，齊蕊不禁好奇打量了一眼，這才看出來，原來那是一把大提琴。

 

　　齊蕊微愣，…這琴應該不便宜，她就這麼摔了還不心疼？可真是個怪人，但更讓她驚訝的是，她以為，她打電話是為了給她叫救護車，可是電話一接通，她喊的卻是“爸爸，有人昏倒啦！”

 

　　齊蕊發出一聲輕笑，隨後失去意識。…她心想，等她醒來後，她一定要告訴哥哥，她在他們學校遇見一個有趣的人了。

 

　　等齊蕊再次睜眼，發現手臂上沒有針扎著點滴瓶，空氣中也沒有瀰漫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的時候，她心裡是有些開心的，因為進出醫院太過頻繁，她已經厭煩透了那個地方。

 

　　放眼望去，這裡似乎是他們學校的醫務室，右邊坐著剛剛摔了大提琴的那個有趣女孩，床尾則是站著面色鐵青的姜明允，他皺著眉看她，模樣看上去，好像有些不高興？！

 

　　「蕊蕊！」

 

　　正當她還沒理解姜明允為什麼不高興的時候，一個慌張的人影衝了過來，直接把旁邊剛站起的大提琴女孩給狠狠撞了出去。

 

　　齊蕊分神看了她一眼，恩，還好沒事，目光轉回來，她對著那人笑了笑：「哥。」

 

　　齊磊抓著齊蕊的手腕，微微彎身，像是要抱起她的樣子。

 

　　齊蕊一愣，趕緊推了推齊磊，「哥，你幹麻？」

 

　　「我帶妳去醫院。」

 

　　聽見又是醫院，齊蕊眉頭一皺，開口就是拒絕：「我不去！」隨後將求救的視線看向了姜明允。

 

　　姜明允沉默了會，見齊蕊一副快哭的表情，這才走上前按住了齊磊的肩，「磊，齊蕊沒事，只要休息一會就好，不用去醫院。」

 

　　齊磊鬆了手，讓齊蕊安穩躺回床上，然後和姜明允對望一眼，很有默契的前後腳離開。

 

　　身旁大提琴女孩見了沒自己的事，沒多久也走了。

 

　　齊蕊望著天花板沉思，如果她剛剛沒有看錯，那女孩和哥哥對上眼的時候，表情明明是震驚，顯然彼此是認識的，可是他們為什麼沒有打招呼呢？

 

　　齊蕊還沒有想通其中的離奇，姜明允就回來了，只是他的身後，已經沒有跟著哥哥的身影。

 

　　「哥哥呢？」

　　「齊磊今天有打工，他讓我送妳回家。」

　　「哦。」

 

　　齊蕊掀開被子起身，伸手正要拿書包的時候，姜明允卻先一步拿起，並且揹在了自己的肩上。

 

　　「謝謝你。」

　　「恩。」

 

　　他們一前一後離開校園，搭了公車轉了一站又一站，等到終點站的時候，齊蕊率先下了車，腳步沒有朝向家的方向走，而是在公車站旁附設的長椅上坐了下來，臉色微微發白。

 

　　姜明允在她身前蹲了下來，一手抓著她的手腕，兩根手指掐在上頭，像是測量脈搏的樣子，表情很嚴肅。

 

　　齊蕊見狀，淺淺一笑，「姜明允，我沒事，我只是有點累了，坐一下就好。」

 

　　姜明允鬆了手，看著齊蕊燦亮的眼瞳，確認不是發病，漸漸放心下來，接著轉身背對齊蕊，淡然說了句：「上來，我背妳回去。」

 

　　齊蕊微愣，盯著姜明允寬闊的臂膀，許久沒有說話，姜明允等的有些不耐煩，也不管齊蕊願不願意，直接拉過她的手搭放在肩上，迅速就將人背了起來。

 

　　天色入夜，山上沒有什麼車輛通行，只有滿天的星辰高掛，他們就這麼一路走著。

 

　　齊蕊趴臥在姜明允的頸邊，懦弱的開口：「對不起，我又給你添麻煩了。」

 

　　姜明允沒有回答，只是不自覺放緩了腳步，靜静聽她說話。

 

　　「…姜明允，你知道嗎？我其實好累，有時候，我覺得自己之所以活著，不是因為我想活，而是因為媽和哥哥希望我活著，所以我不能死。聽起來是不是有點可悲？但這就是我現在過的生活。」

 

　　姜明允仍踏著步伐前進，可是奇怪的是，他感覺自己的雙腿，好像漸漸失去了力氣，走的不再四平八穏，就連他許久沒有起過波瀾的心，也因為齊蕊的這番話，微微濺起了水花，…那不是心動，而是帶著刺骨的痛意。

 

　　「如果有一天，我真的救不回來了，你可以代替我，好好陪著他們嗎？」

　　「齊蕊，妳沒事跟我說這些做什麼？」

　　「…我怕我再不說，下一次真沒機會說了。」

 

　　姜明允抿唇不語，負手在背後的手心緊握成拳，心口無法制止的疼，又再一次的襲了上來。

 

　　「我還有一件事想說。」

　　「如果是觸自己霉頭的話，那麼妳還是別說了，我不想聽。」

　　「這件事不是。」

　　「那妳說吧。」

　　「…姜明允，我喜歡你。」

 

　　沒有預想就脫口而出的告白，齊蕊自己也嚇住了，她本來想等滿十八歲在告白的，怎麼突然就說出口了？

 

　　…她知道了！一定是姜明允難得溫柔，加上她今天下午發過病，腦子還沒緩過來的關係！

 

　　姜明允聽著渾身一震，腳步不禁停了下來，腦中思緒飛快的轉著，他們從小一起長大，齊蕊說的喜歡，大概是指兄妹的那種喜歡，其中沒有包含別的意思，一切不過是他多想罷了，於是又瞬間回過神來，繼續邁開步伐前進。

 

　　齊蕊垂眸看了姜明允一眼，見他仍是平常的樣子，顯然沒有把她的話當真，她在心底登時鬆了一口氣，可是與此同時，她也不禁有些難過，因為這意味著，她的初次告白失敗了……。

 

　　那天過後，齊蕊和姜明允，誰也沒有主動提起半山腰的告白事件，那句“我喜歡你”，好像只是一場夢境般，飄邈的不復存在。

 

　　齊蕊除了這件事，讓她有些灰心之外，所幸還有一件開心的事，那就是…她和那個大提琴女孩成為了朋友！她叫做陳雨澄。

 

　　起先齊蕊要了陳雨澄的聯絡方式，只是為了答謝她的救命之恩，訊息一來一往之下，反而越聊越投緣，最後變成無話不談的朋友。

 

　　最近小雨常常和她打聽哥哥的喜好，似乎是喜歡上了哥哥，但是哥哥好像不怎麼喜歡她，還和她說什麼，陳雨澄家世好，不是他們世界的人。

 

　　…真是奇了怪了，不都是生活在地球上的人嗎？陳雨澄怎麼就不同世界了？她不懂哥哥的那些大道理，全把它們當作是哥哥對小雨的偏見。

 

　　對她而言，感情的世界很簡單，只有喜歡和不喜歡，不存在配不配得上的問題，戀愛是拿來談的，不是拿來匹配的。

 

　　可憐小雨的情關，不只是哥哥無心之外，近來還出現個棘手的人物，…根據可靠的消息，哥哥系上的系花林思穎也同樣喜歡哥哥。

 

　　人家可是系花，小雨是什麼花？要依她看，小雨頂多是犯花痴，她們兩者的實力，實在相差太懸殊了，這讓齊蕊這個局外人看得是憂心忡忡。

 

　　反倒小雨不怎麼關心對手是誰，因為她相信，“滴水穿石”絕對不只是個成語，總有一天，它也能是現實。

 

　　…好友這麼樂觀，齊蕊還能說什麼？只能祝福她，早日心想事成了。

 

　　時值六月，齊蕊將要高中畢業了，她終於等來了她的生日，同時也等來了她要告白的日子。

 

　　那是一封文情並茂的情書，前前後後寫了又寫，反覆寫了十多次，最後才寫出她認為最能彰顯自己心意的情書。

 

　　齊蕊拿著情書，還來不及換下身上的制服，就急忙趕去姜明允的家門口前，她知道，姜明允要回學校了，如果錯過今天，他們可能又要等上好幾個月才能再見。

 

　　等了一會，姜明允背著背包走了出來，齊蕊深呼吸一口氣，搶在姜明允開口之前，將情書遞了出去，聲音宏亮：「姜明允，我喜歡你！」

 

　　姜明允微愣，嘴角慢慢浮現淺笑，接著伸手拍了拍齊蕊的頭頂：「我知道。」

 

　　…他知道？！他怎麼會知道？

 

　　齊蕊有些錯愕，直到她看見姜明允眼底寵溺的眼神，心中了然，那眼神，她不會錯認，因為哥哥齊磊也總是那樣看她，那是一個哥哥看著妹妹的眼神…。

 

　　「不，你不知道！」齊蕊緊捏著信的邊角，手心微微冒汗，「我說的喜歡，不是妹妹對哥哥的那種喜歡！」

 

　　姜明允臉上的笑意瞬間凝結，長腿邁開，與齊蕊擦肩而過時，淡然的說：「如果是那種喜歡，那麼…，齊蕊，我不喜歡妳。」

 

　　齊蕊表情黯淡，頹然的放下雙手，接著彎膝蹲在地上，任憑眼淚默默滑落臉龐，似乎早預料這個結局，嘴角還噙著若有似無的苦笑。

 

　　她連回頭看姜明允背影的勇氣都沒有，因為剛才為了說那些話，她已經用光了她生平為數不多的勇氣…。

 

　　心口又傳來，彷彿被成千上萬隻螞蟻啃咬般的疼痛，齊蕊捂著心臟，大口大口的喘著氣，這一刻，她分不清自己的難受，究竟是因為發病？還是因為姜明允的那番話？…她只知道她好痛，比從前的任何時候都要來得痛…。

 

　　他可以不喜歡她，但是要不要繼續喜歡他，那是她的事情，因為喜歡，本來就是一個人的事。

 

　　歷經那次告白，齊蕊和姜明允的關係快速急凍，姜明允依舊是往常的態度和齊家人相處，反倒是齊蕊，每每見了他，總是躲得遠遠的。

 

　　姜明允對齊蕊此舉有些不滿，可具體來說，他到底不滿什麼？他卻一句話也答不上來，只是單純的不喜歡罷了。

 

　　他們這種彆扭的相處，儘管經過了近兩個月的暑假，也絲毫沒有任何改善。

 

　　這天，齊蕊接受齊媽委派的任務，自己坐車到山下的市區，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回家，她兩手各拎著一個塑膠袋，安靜的站在公車站牌旁等上山的公車。

 

　　遠遠的，她發現姜明允的身影，他身旁還跟著一個長髮飄逸的女孩，臉蛋長的很漂亮，兩個人有說有笑，跟他很是登對，這一幕讓她看的心裡又傳來痛意。

 

　　她正想快步離開，改搭晚一班公車的時候，那個本該專注和身旁人說話的姜明允卻突然看了過來，就這麼和她的視線在空中交錯。

 

　　齊蕊心口一震，出於直覺的想躲，也不管手上還大包小包的就跑了起來。

 

　　當她邁開步伐，全速奔跑的那一刻，她早忘了醫生每回和她耳提面命的叮囑，讓她千萬不能做激烈的運動，直到她跑的上氣不接下氣，雙腿開始發軟，眼前景象也慢慢扭曲，腦子跟著天旋地轉的時候，一切都來不及了。

 

　　最終一口氣沒能喘上，齊蕊就這麼昏了過去，身子倒下的時候，因為失去意識無所堤防，額頭直接撞在了地面上，猛然磕得鮮血直流。

 

　　剛剛一直追在齊蕊身後的姜明允，見到眼前的這一幕，他眼中的世界，瞬間只剩下黑白兩色，再無其他光彩。

 

　　他伸手推開圍住齊蕊的人群，緊急給齊蕊做了CPR，好心的路人也紛紛打了電話叫救護車。

 

　　那是姜明允永遠不能忘卻的一幕，齊蕊倒在地上，像是一個被摔碎的陶瓷娃娃，呼吸微弱，臉色死白，額角的鮮血止不住的流。

 

　　他是一個醫學院的學生，什麼場面沒有見過，可是就在那一刻，他卻心慌的不能壓抑，他在害怕齊蕊的死亡，害怕他救不了她，害怕齊蕊死在自己面前…。

 

　　齊蕊這一昏迷，又是整整三天過去，她方才奮力撐開沉重的眼皮，隨即便感受到額頭傳來的痛意，…看來跌的那一跤，摔的真不輕，居然把自己額頭撞破了。

 

　　她抬眼看了四周，…果然是熟悉的醫院，床的旁邊站了一個人，他背對著她，雖然看不清他的面貌，可是單憑背影她就能知道，那人是姜明允。

 

　　不知道從多久以前開始，每當她從病床上醒來的時候，看到姜明允的機率總是比家裡的人多。

 

　　媽的身體不好，別說來醫院照顧她，恐怕連照顧自己都成問題，哥哥齊磊更不用說了，自從不負責任的父親賭博輸了錢，他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也就算了，偏偏還留了一堆爛賬下來，哥哥為了還清賭債，幾乎是豁出性命的四處打工。

 

　　於是照顧她的事，自然而然落在了哥哥最信得過，又是醫學院學生的姜明允身上。

 

　　…仔細想了想，其實姜明允也挺倒楣的，明明可以過自己的人生，卻攤上她這個大麻煩，是親生的妹妹也就算了，但是遺憾的是，她居然還不是！

 

　　齊蕊望著他的背影，無奈嘆了口氣：「姜明允，對不起，我又給你惹麻煩了。」

 

　　剛才還在沉思的姜明允瞬間轉過身來，緊擰的眉頭在看見齊蕊甦醒的那一刻被撫平，嘴角輕彎著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笑意。

 

　　「醒了就好，妳等著，我去喊醫生過來。」

　　「恩。」

 

　　姜明允通知護理站不久後，醫生便進來給齊蕊做了個簡單的檢查，確認她沒事後，又默默走了出去。

 

　　病房裡，只剩下她和姜明允兩個人大眼瞪小眼。

 

　　齊蕊為怕尷尬，主動找了個話題，「…你女朋友應該被我嚇壞了吧？你代我和她說聲抱歉，還有，你女朋友很漂亮呢，和你很登對。」

 

　　姜明允一愣，眉頭攏起，眼眸帶著一絲冷意，「難道妳是因為這個才跑的？」

 

　　齊蕊本想回答不是，可是她知道，就算她否定了，姜明允肯定也是不相信的，況且，是不是真的不是，她自己心裡清楚，所以，她還是保持沉默好了…。

 

　　面對齊蕊等同默認的答覆，姜明允心裡頓時翻起一股怒意，他從來沒有對齊蕊發過脾氣，但是現在，他氣的真想上前掐住齊蕊的脖子，讓她好好清醒清醒！

 

　　「齊蕊，妳到底在想什麼？她是不是我女朋友，對妳來說就那麼重要嗎？重要到值得妳豁出性命？」

 

　　齊蕊抿著嘴，感覺一陣委屈，眼眶不由自主的又開始冒著熱氣，她急忙撇過頭，不願讓姜明允看見她的脆弱。

 

　　他問她，重要嗎？…重要！怎麼會不重要呢？她那麼喜歡他，是不是女朋友，對她而言當然重要，因為這意味著，她還能不能繼續喜歡他啊！

 

　　氣氛瞬間驟降，當齊蕊以為姜明允再也不願意跟她說話的時候，他又緩慢開口了，語氣沒有劍拔弩張，放緩許多，「她不是我女朋友，在我還沒拿到醫學院的學位之前，我不打算交女朋友。」

 

　　齊蕊望著他，淡淡“哦”了一聲，接著闔上眼眸歇息，即將入睡之際，迷迷糊糊的呢喃了句，「…姜明允，如果有一天，你決定交女朋友了，你能不能優先考慮我？」

 

　　姜明允沉默半晌，抬眼一看，齊蕊已經睡著了，他就這樣看著她清麗的臉龐，聽見自己的嗓音，輕聲說了“好。”

 

　　齊蕊的身體逐漸每況愈下，住院的時間越來越長，動刀的次數也變得頻繁起來。

 

　　每當姜明允目送齊蕊進開刀房，他便憎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一分，…他不是學醫的嗎？為什麼眼睜睜看著齊蕊痛苦，他卻什麼也做不了？他只能守在她身邊，默默等著她醒來，萬一將來的哪一天，齊蕊再也醒不過來呢？…到那時候，他又該如何自處？

 

　　躺在病床上的齊蕊悶哼一聲，悠然醒了過來，這是她記不清次數，再次僥倖從黑白無常的手下逃脫。

 

　　病房裡只留了一盞小燈，身旁待著的人，依然是姜明允，他孤身站在角落邊，整個人幾乎要融進黑暗裡。

 

　　她望著他，淡然一笑，「嗨，姜明允，真高興，我又見到你了。你知道嗎？在動手術前，我突然有了個想法，我在想，如果為我開刀的人，是你就好了。…這樣一來，就算哪一天，我再也回不來這個世界，但至少最後的那一刻，我還能和你在一起，這樣我就不會感到害怕了…。」

 

　　齊蕊盡力以輕鬆的語氣開口，想驅趕走這濃厚的沉重氣氛。

 

　　面對死亡的無助，她一個人就夠了，她也許這輩子都不能為那個人做什麼，可是她想，起碼要把僅有的快樂帶給他…。

 

　　姜明允沒有走近齊蕊身邊，只是靜靜站在原地望著她那蒼白的笑靨。

 

　　姜明允思考了兩天後，向學校提交了轉科別的申請書，那一刻，他沒有一絲的猶豫，他想，要是沒有人可以救齊蕊，那麼，他來救，就算所有人都放棄了她，他也不會放棄，因為他要齊蕊活著，他要她繼續開心的笑著。

 

　　姜明允從小兒外科轉到心臟科的事，齊蕊是最後知道的人。

 

　　倘若她仍是昔日純真的她，她也許會覺得感動，可是她不是了，如今她心裡，只剩下說不出的苦澀。

 

　　…看看她都做了什麼？！她分明是希望姜明允快樂的，但是現在，她卻親手剝奪了他的夢想，難道這就是她的愛嗎？那樣不顧他人的愛，她到底還有什麼臉面說喜歡他？她根本沒資格喜歡姜明允！

 

　　接下來的日子，齊蕊變得比以往更加沉默，她再也無法坦然的和姜明允相處，不再說喜歡他，是她唯一僅剩還能做的事。

 

　　年節將近，齊蕊趕在過年前，終於能出院回家了。

 

　　今年過年，過得要比以往任何一年都還要熱鬧，因為吃年夜飯的那天，哥哥齊磊帶著小雨回家了，她聽見哥哥和媽媽介紹小雨的時候說，陳雨澄是他的女朋友，她心底很是替小雨高興，小雨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。

 

　　團圓飯吃完沒多久，姜明允也過來了，所有人站在齊家門口前，拍了一些照片留做紀念。

 

　　那時齊蕊還滿心的想，等來年的時候，他們一定還要再拍照片，最好是每一年都拍，可惜，那時候的他們，誰都沒能料到，陳雨澄在不久後的將來，會一聲不吭的離開他們的回憶裡，而她那一走，就是整整六年。

 

　　眼前幸福快樂的模樣，不過是他們所有人往後痛苦煎熬的開端…。

 

　　齊蕊和姜明允更不知道，此後等著他們的，是明明相愛卻不能言的苦，他們一心想讓對方過更好的日子，卻反倒只是害對方過得比自己還苦。

 

　　有句話是這樣說的，女人面對真愛的時候，是勇敢無畏的，反之男人面對真愛的時候，卻是瞻前顧後，猶豫不決的。

 

　　身陷情局中的齊蕊和姜明允，若能早些看清，也許也就無須過相互折磨的這些年歲。

 

　　她多希望，她只是嚴冬中盛開的紅蕊梅花，只帶給他，自己最美最好的模樣，而不是不停歇的苦難…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【　嚴冬紅蕊　】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