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【　書中有言　】

第14頁　大神的情書

 

　　言書孝坐在教室裡，任憑檯上教授講課講到臉紅脖子粗，她卻顯得有些意興闌珊，俢長指尖繞著原子筆，花式般的轉上轉下，連吸引了旁邊同學注視的目光都沒察覺。

 

　　下課鐘聲一響，彷彿掐算好時間一樣，手機立刻響起了訊息提示聲。

 

　　言書孝摸出手機，慵懶的撇了一眼，本來還提不起精神的表情，待看清楚訊息的發信人是誰時，雙瞳瞬間閃閃發光。

 

　　“笑笑，待會下課要是沒事，要不要過來我這？”

 

　　言書孝原先還鬱悶，今天出門沒見到大神，心裡似乎有點想他，結果大神就發訊息來了，…這天上掉餡餅的機率，好像有那麼點高啊？！……，哎，不管了，送到嘴邊的肉，她沒有理由不吃嘛。

 

　　她低下頭，欣喜的急忙輸入訊息：“我去！”

 

　　前幾天，她明明還說要主動去找大神，誰知鬧到最後還是大神來找她…，這次她總算可以履行承諾啦。

 

　　“那好，我在北雁亭等妳。”

 

　　言書孝瞪著“北雁亭”三個字滿臉不解，實在無法聯想，大神和一群教授在亭子裡，喝茶下棋兼談笑風生的模樣，聰敏的腦袋瓜轉了半天，她只想出一個結果，那就是…，大神一言不合，直接搶了老頭們的地盤了！

 

　　言書孝樂壞了，深以能有個這麼剽悍的自家大神為榮，日後，她要是想對大神耍流氓，感覺好像也不是那麼可恥了。

 

　　片刻，思緒回神，想起大神還等著她的回覆，她趕緊給他發了個“待會見！”的訊息過去。

 

　　有了可以期待的事，言書孝的表情剎那鮮活了起來，揮別上一堂課死氣沉沉的樣子。

 

　　手機收妥，她一手托著頰，微微偏頭看向窗外，蕭瑟秋風迎面而來，吹帶起她的烏黑長髮飄揚，空氣中，全是以她為中心點散開的清甜幽香，再配上她嘴角的淺淺笑意，頓時迷得眾人又是一陣心顫，唯獨她一人恍若不覺，悠然愜意地欣賞她的風景。

 

　　終於挨過一堂課結束，她匆匆抓起桌上的書，腳步直往北雁亭的方向跑，滿腦只想著，待會如何撲倒大神，吃盡他豆腐的混蛋事。

 

　　待她歸心似箭的趕到北雁亭，一抬眼就瞧見大神站在亭子裡，而且好巧不巧就他一個人。

 

　　時節近陽月，寒露至，秋意濃，北雁亭梧桐樹的枝枒未結花骨，翠綠嫩葉皆染上澄黃，層層堆疊，圍繞在亭中四周，全然別開一面的意境，風一吹，落葉便飄落了一地，恰如古人所云，“梧桐一葉落，天下皆知秋”寧靜中帶點孤寂的餘韻。

 

　　眼前那人，擁有溫潤如玉的面貌，身影頎長挺拔，背後是北雁亭獨有的景致，兩者巧妙的融為一體。

 

　　…他是人，卻同時也是風景的其中一畫。

 

　　那樣的舒景衡宛如謫仙，好看的捨不得眨眼，她不願上前破壞氛圍，只想佇立在原地，靜靜凝視著他，將這一幕悄然刻印在自己心上。

 

　　舒景衡站在亭中央，身子半彎，目光專注，不知道在看什麼，大約是察覺言書孝的灼熱視線，他瞬間抬起頭來，發現她的身影時淡然一笑，僅是以口型說了聲“過來”，隨後又彎下身去。

 

　　言書孝放輕步伐，慢悠悠晃到他身旁去，這才瞧清楚，大神到底在低頭忙什麼…，長幅的雪白宣紙舖在石桌面上，一旁早備好毛筆硯墨，……，大神這是要寫書法！

 

　　言書孝心頭又是一喜，內心想著，今天可是好日子，居然還能見到大神展露一手。

 

　　她知曉，寫書法最忌誨心神不靜，於是勉力抑制住興奮，以免顯露出她的浮躁，表情控管的極好，也不敢隨意開口和大神搭話，就怕影響了他，只睜著大眼珠，安靜在旁看著。

 

　　天氣微涼，舒景衡穿了件長襯衫，依舊是他偏愛的白色，袖子半挽至手肘，露出的手臂肌里白皙卻結實有力，潔白無暇的皓腕提著筆，看得言書孝忍不住又嚥了下口水，嗷嗚嗚，她好想撲上去咬一口啊！

 

　　見舒景衡蘸墨下筆，言書孝又悄無生息的挪近了幾步，好不容易才把視線從大神身上移開，轉落到宣紙上。

 

　　每當大神寫好一個字，她便在心裡跟著默念一遍。

 

　　“天地玄黃，宇宙洪荒。　日月盈昃，辰宿列張。”

　　“寒來暑往，秋收冬藏。　閏餘成歲，律呂調陽。”

　　“雲騰致雨，露結為霜。　……”

 

　　言書孝愣怔，望著大神沉靜的面容，又瞧了眼在宣紙上，一刻也不停，奮筆疾書落下的字，心中頓時無語，……，大神竟然在默寫“千字文”！

 

　　這時代，居然還有人可以，一字不落的背“千字文”她真是大開眼界了。

 

　　…怎麼辦？她好像玩太大，弄了個開外掛的男朋友回家了…，舒景衡根本是來打擊她的自信心的，她現在連“長恨歌”都還沒背齊全呢。

 

　　撇開大神記憶力變態的行徑，大神的書法造詣又是一拳打趴她，既有行書的灑脫，又有楷書的端正，沒有刻意臨摹的範本，自成一格，…所謂字如其人，古往今來，流傳下的這句話總歸是不錯的。

 

　　若用簡單的話來說，大神的字，就跟他本人一樣。表面看起來行事端正，猶如規矩楷書，實際上則是腹黑無邊，樂趣和專長都是專坑別人，就好比行書的輕狂灑脫。

 

　　舒景衡微起身，筆尖捻了下硯墨，視線多停留了幾秒，明明什麼表情也沒有，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，但言書孝卻立即會意，乖巧的替他研墨，舒景衡不由得一愣，隨後望著她淺笑。

 

　　方對上舒大神那柔情似水的目光，言書孝心頭狠狠一跳，連忙低下頭去，裝做認真研墨的樣子。

 

　　這一研墨，還真讓她磨出些興致來，磨出來的墨，烏黑透亮不說，墨質滑順不黏膩，隱約還飄出松煙墨的香味，正是她經常在大神身上聞見的味道。

 

　　出於好奇，言書孝又仔細端詳了硯台一會，仔細一打量，差點把手上的墨條給摔了。

 

　　……，這不是尋常的硯台，而是端硯，全名又叫端溪石硯，是如今四大名硯為首的硯台，宋代時，端硯還是必須上繳朝廷的“貢品”啊！

 

　　她一個平凡老百姓，哪敢跟貢品鬧著玩？右手宛如中風前兆的抖抖抖，她趕緊將東西放下，又深覺保持距離不夠，腳步硬生向後站了一大步。

 

　　打從得知了眼前硯台的來歷，她就只敢拿一雙眼，遠望那咫尺天涯的端硯，內心思及其中嬌貴，言書孝仍心有餘悸，剛才她要是失手摔了，整個人倒貼賠給大神都賠不起。

 

　　端溪石硯，近年來因開採猖獗，礦坑受到嚴重破壞，現在早採不太到了呀！

 

　　…神通廣大的舒大神，你究竟是從哪裡弄來那玩意的？…不會真去盜了人家宋代皇帝的墓了吧？！……，呃，假如你下次還要去的話，記得帶上我！

 

　　就在言書孝還在打“盜墓跟班”的主意時，舒景衡轉眼間已經寫好“千字文”，一回頭見小狐狸臉色慘白，雙眼卻是殺紅了眼的瞪著他，腦中不禁聯想起，昨晚裴坤昱說的那番話…。

 

　　舒景衡越想越覺得有道理，笑笑看起來大大咧咧的，不過終究是心思細膩的女孩家，說不定真介意他沒告白的事，只是不好意思告訴他，…不行！他得設法補救一下…。

 

　　舒景衡伸手取了張素白宣紙，再次提筆落下，寫的不多，就那麼短短一句話，待墨汁風乾後，他將它捲起遞給身旁的笑笑，送出他人生第一封情書。

 

　　言書孝狐疑接過，登時攤開宣紙，看了眼上頭的字，臉頰一紅，巧笑倩兮，她重新捲好抱在懷裡，對它十分珍視。

 

　　舒景衡沒說話，僅回以一個淺笑，他知道，笑笑那般聰明，會懂得他的意思，他低下頭，默默收拾起文房四寶。

 

　　言書孝見大神收工了，趁著幫忙收拾的空隙問他：「大神，你快跟我說說，這北雁亭的地盤，你是怎麼搶到手的？」她好偷學幾招，將來學以致用。

 

　　「沒搶，是借的。」舒景衡輕笑一聲：「校長知道我字寫得不錯，讓我寫一幅給他。我瞧北雁亭環境清幽又有石桌椅，正好適合寫字，所以帶著筆墨來了。」

 

　　言書孝點頭默然，原來大神是幫校長辦事呢，怪不得老頭子們全走光了…。

 

　　兩個人收拾好東西走出北雁亭，遠方一個怯弱弱的小女生突然跑近，身影最後停在他們面前，站的位置還好巧不巧，就橫在他們中間。

 

　　此時誰也不退讓，局勢即刻陷入三方僵持，雙大神相互交換了個眼神，不約而同的說：「找你的！」

 

　　言書孝懵了，…眼前這妹子含羞帶怯的表情，八成是來找大神告白的，怎麼可能是來找她的？！看來，自家大神惹桃花債的本事，其實也不容小覷嘛！

 

　　局面演變如此，照理本該由她這位正宮娘娘出馬，但是礙於早上，她才賞了守城同學閉門羹，實在不想再出手傷一顆玻璃心，何況對方還是個女孩子，於是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大神，示意他自己惹的禍，他自己解決。

 

　　舒景衡有些無奈，只好挺身而出：「來問路？還是來告白？」

 

　　言書孝嘴角一抖差點笑場，大神這什麼思路？妹子怎麼看也不像來問路的吧？

 

　　等了半天沒反應，氣氛凝滯，言書孝深怕妹子不高興，馬上要翻臉打人了，趕緊匆匆補了一句：「抱歉，擋到妳的路了。」隨後拉過大神跑了。

 

　　到達安全距離，舒景衡給了小狐狸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，笑笑說的“擋路”到底是真的擋路，還是擋人家情路？剛剛應該說清楚再跑的，免得人家沒搞懂，過幾天又上門堵人！

 

　　言書孝昂首闊步走在前頭，舒景衡朝後方看了一眼，對方已經反應過來，腦子不懵了，此時正炯炯有神的看著他們，眸光中難以遮掩的悲涼哀戚，卻是落在他家笑笑的身上…。

 

　　…什麼情況？！小狐狸本事大了，現在男女通吃了啊？他以後絕對要禁止笑笑打籃球，免得風頭太盛帥過他！

 

　　舒景衡頓時感到危機重重，即刻伸手摟過笑笑，一面還有意無意回頭，丟了個笑臉過去。

 

　　可惜恩愛模式沒有維持太久，笑笑聽見他要去校長室送“千字文”時，眨眼就溜了，竟然丟他一個人在原地受盡冷風吹…。

 

　　言書孝一路快跑回到宿舍，開門發現青青不在，大概又出門約會去了，房間內只剩下佳佳跟妙妙。

 

　　沈佳凝瞧見言書孝手裡拿著的宣紙，忍不住好奇上前打量：「笑，妳手上那什麼？」

 

　　言書孝樂呵呵一笑，「…情書。」難得收到大神情書，她正考慮要不要拿去錶框，好能永久留存。

 

　　聽見“情書”兩個字，沈佳凝和孫妙茹立即兩眼放光，興致高昂，…傳說中舒大神的情書啊，不看簡直對不起自己良心！

 

　　二傻發揮合作無間的默契，由妙妙跳起架住言書孝，佳佳負責搶過所謂的情書。

 

　　宣紙攤開，行雲流水的筆跡，就寫了一句話，“一生一世一雙人”

 

　　用意淺白易懂，意思是，他舒景衡這一輩子只愛笑笑一個，只和她雙宿雙悽，……，二傻由衷深嘆，大神情書果真不一般，咬文嚼字又肉麻，看得她們牙都酸了！

 

　　言書孝飛快奪回自己的情書，動作迅速將它鎖進了自己衣櫃，以免二傻腦抽風，憤而把她的情書吞進肚子裡了。

 

　　才剛放好情書沒多久，言書孝的手機響了，二傻眼睛一亮，猜想肯定是大神打來的，趁著笑笑接起電話的同時，趕緊鑽到她身邊偷聽。

 

　　本來以為能聽到什麼世紀情話，結果笑笑說沒兩句就掛了，讓她們大失所望。

 

　　沈佳凝拉著言書孝的手抱怨：「笑笑，別那麼小氣嘛，我們就是好奇，雙大神談戀愛是不是也與眾不同。」

 

　　「我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，我發誓！」孫妙茹跪坐在言書孝床上，正經八百的舉手指天。

 

　　言書孝無語一笑，「不是我小氣，剛剛真不是大神打的。」

 

　　二傻對看一眼急忙追問：「不然是誰打的？」如果是別的追求者，她們就跟舒大神告狀去，搞不好還能領賞，嘿嘿。

 

　　「是真的詐騙集團。」

 

　　佳佳懵了，不解的搔了搔頭：「誒？！詐騙集團還有分真的假的？」

 

　　言書孝語塞，她發現佳佳真有特殊才能，每次都在不該真相的時候，偏偏“真相”了，令她再次深陷，萬一被大神知道，上次她黑他是詐騙首腦，恐怕會被剁碎扔進池裡餵魚的危機…。

 

　　好在她還有妙妙，總能替她即刻救援，「笑，那妳怎麼回答的？我沒聽清楚。」

 

　　言書孝撥了下頭髮，挑眉淺笑：「我說…，“哥們，咱們同行，就別互相殘殺了！”」

 

　　……，二傻摸摸鼻子轉身離開，不理言書孝了。

 

　　言書孝看著手機螢幕，腦裡突然靈光一閃，狡詰目光閃爍異常，二傻雙雙打了個冷顫，看來，言大神又有想惡整的目標了…。

 

　　言書孝將手機號碼設定好隱藏，接著立馬撥了電話過去，聲音刻意偽裝低沉，把詐騙集團編的那套話術，原封不動的轉達，竊笑等著笨魚上鈎。

 

　　她話說完，前後不到五秒，電話就被掛了，原本得意洋洋的笑臉，此時寫滿挫敗，二傻見狀大樂，立刻又跑回言書孝的身邊。

 

　　妙妙一臉八卦的表情，摩拳擦掌發問：「妳打給大神了？」

 

　　言書孝應了聲，無力的點了點頭承認。

 

　　佳佳搖著言書孝的手臂，已經做好洗耳恭聽狀，「笑，快說快說，大神怎麼回答妳的？」

 

　　言書孝像吃了炸藥，下一秒竟歇斯底里的大叫怒吼：「他說，“你連自己老大都敢詐，以後別在這行混了，腦子這麼笨，會把同行素質拉低的！”」

 

　　二傻噗的一聲，絲毫不給面子的笑倒在地，…堂堂學霸言大神，居然被說腦子笨，這根本是天方夜譚啊，舒大神果然技高一籌，令人心生佩服！

 

　　就在二傻倒在言書孝床上，一副快笑到抽筋的時候，言書孝又收到大神傳來的訊息。

 

　　“沒想到我收到的情書回覆，居然是詐騙電話，夫人，妳真讓為夫心寒…。”

 

　　言書孝囧，先不說大神是怎麼聽出她聲音的，她都事先隱藏了電話號碼，為啥大神還能知道是她？可是又想起，大神是學電子工程，身懷一堆變態本事，她還是不要好奇好了，免得自取其辱。

 

　　她決意換個話題，“……，大神，你這麼厲害，應該能把消失的數據弄回來吧？”

 

　　“所以？”

　　“之前那個論壇，不是有我們的照片嗎？我覺得，其實他們照的還不錯。”

 

　　舒景衡看著言書孝傳來的訊息，嘴角輕彎，指尖輕敲回覆，“我另外植了程式碼進去，數據早救不回來了。”

 

　　言書孝呆了半晌，發了個遺憾的表情過去，正放下手機，新的訊息又響了，打開一看，心口瞬間跳個亂七八糟的，…是那些照片！

 

　　還沒來得及問大神，他不是說數據消失了，怎麼還能把照片弄到手的事，大神卻先她一步傳來了解釋。

 

　　“不過，我事先備份了。”

 

　　言書孝握著手機笑傻了，她真的…，很喜歡舒景衡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