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 菩提本無心 】

第五章 前塵往事

 

  忘川河面,那艘富麗堂皇的大船無風自動,不過眨眼的功夫,已停妥在眼前。

 

  珠簾隨風搖蕩發出清脆的聲響,飛揚的紅紗後,隱隱顯現出數道人影,其中一道娉婷身影被眾人簇擁走在最前頭,行走間無形中透出一股矜貴,光憑其步履的氣度,不難推斷來人就是傳說中的冥界王姬,長歌。

 

  我撇了眼長歌身後跟著的人,不多不少,正好男女各六人,容貌皆是百里挑一,各個好看的沒話說,每人手持一盞鬼火燈籠,不緊不慢的走出船艙。

 

  外界傳言歷任冥君身邊有一騎護衛,他們不僅模樣生得好,自身俢為也高,甚至還有身懷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本事一說,他們只聽從冥君一人號令,可謂冥君手中最好的武器,此乃亦為外界忌憚冥界原因之一。

 

  另外他們還有個特點,那就是他們只跟隨一位冥君,倘若服侍的冥君死了,他們也不會獨活,十足的忠心,外界稱他們為“十二冥侍”,這名字背後也蘊含了幾分敬畏的意思。

 

  關於冥界很多傳言都是憑空捏造的,並不能完全採信,但唯獨這十二冥侍,說的卻是一字不差,沒有半分摻假。

 

  方才忘川惡鬼一戰,十二冥侍要能早些時候來,估計後頭也沒我和殷承離的事了。

 

  這十二冥侍在外頭的名氣雖響,可他們一旦擺在殷承離面前,除了打架能幫得上忙,其餘反而沒什麼大用,頂多也就擺著好看。

 

  最先開創十二冥侍的冥君心裡,或多或少是存著些野心的,當了一界之主還不知足,還做著併吞他界的春秋大夢,試想身邊有一騎能力高強的人馬供你驅使,危急關頭既能保自己性命,又能幫忙打江山,單單就這兩點而言,恐怕沒有人不會心動,這也是為何十二冥侍的規矩能一直流傳至今的主因,但除此之外,歷代冥君那鴻圖大展的美夢,在遇上殷承離這位冥君後堪堪止歩。

 

  殷承離這人不愛嗜殺,通常非得人家打到家門口了,他才會出手整治,否則絕不會主動動手,他不是怕事,不過就是怕血弄髒他的衣裳罷了,如此古怪的人竟能繼位冥君,那也是純屬意外,因當時的冥界無人打得過他,冥君之位捨他其誰。

 

  如今殷承離身邊的十二冥侍皆不是自己找的,全是底下人自願領的差事,他起先是想廢除的,理由是他修為高,不需要什麼護衛,再者是嫌麻煩,出門老見十二個人在他眼前身後晃,他覺得渾身不自在,後來還是長歌出面勸著,說他堂堂冥君,身邊若沒個人,傳出去豈不被人看輕,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冥界沒人,他這才半推半就的留下。

 

  殷承離明面上雖留下十二冥侍,可完全沒有要重用他們的意思,大手一揮,直接把人撥給了長歌,美其名是保護王姬,但實際上就是給長歌打雜做奴婢的,他們也真是忠心不二,多年長伴長歌身側,一句怨言也沒有…。

 

  長歌緩步走下船,翩然行至殷承離面前,開口喊了他一聲“兄長”,待殷承離頷首示意後,長歌隨即從衣袖裡摸了樣東西拋給殷承離,動作飛快,半空剎那只殘留一道殘影。

 

  我離得近,隱約瞧見那東西大致上的輪廓,約莫手掌般大小,周身有層玄鐵銀光,長歌拋出的時候,依稀流露出煞氣,不像是她的隨身之物,再看子陽和少幽的反應,他二人同時一臉詫異的神情,我粗略想了下,殷承離所持之物裡,俱有震攝子陽他們功效,又有那些古怪特點的,據我所知,想來也就“冥火令”能符合了。

 

  冥火令在冥界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,幾乎等同於凡界皇帝的傳位國璽,此令一出能號令冥界所有兵馬聽令,見令如見君,無論官職大小,見了都得跪下,是冥君從不離身之物。

 

  我在冥界待的時日不算短,可也未曾見過冥火令的真面目,只在某日和長歌閒聊時,聽她無意中提起過一次,長歌身為冥界王姬,自然是見過冥火令的,不過也僅此一次,那次還是殷承離繼位冥君那時看到的,之後她再也沒有見她兄長拿出來過。

 

  如非必要,一向從不示於眾人面前的冥火令,今日居然出現了,這是為何?!

 

  …難不成是殷承離不小心把冥火令掉在長歌那了?這也說不過去,殷長離不是粗心大意的性子,莫不是冥界又有什麼異動?

 

  若真要算異動的話,方才忘川那一戰勉強能算上,可忘川惡鬼也不是第一天給殷承離添堵了,這種日日上演的小把戲,哪裡需要出動冥火令?

 

  我暗自估摸了許多可能,最終仍沒法篤定是哪種,我看待會還是找個機會問問長歌,省得自己在心底胡亂瞎猜。

 

  長歌瞧見殷承離懷裡抱著的龍蛋,忍不住伸手掐了下他水嫩的臉頰:「小龍蛋,你這一走就走了大半年,可想死我了!」神色自若,彷彿剛才的殘影,只是眾人的幻覺。

 

  龍蛋甜呵呵一笑,「龍蛋也想長歌姐姐!」

 

  龍蛋這聲順溜的長歌姐姐,聽得我一個趔趄,差點又摔進忘川河裡,站在我身旁的清瑀投來詢問的眼神,似是在問這位姑娘又是我哪時生的?

 

  …天地良心,我也就跟長歌差不多大,哪裡生得出她這麼大的女娃?!

 

  長歌臉皮厚不肯認老,打死都不想被龍蛋喚姨娘,她用盡了一切手段,才終是哄得龍蛋喊她這聲得來不易的“姐姐”。

 

  殷承離無視長歌和十二冥侍皆在,仍舊沒有要放下龍蛋之意,逕自抱著他登上畫舫,其餘人默默跟在他身後陸續上船。

 

  負責護衛的十二冥侍投擲出手中的燈籠,只見鬼火搖曳,瞬間分散成數小盞,在忘川河面上舖出一條明亮的路來,燭光零星點點,倒顯出些雅意來,畫舫隨浪漂流,繼續橫渡忘川。

 

  畫舫內佈置的很舒適,酒席歌宴一應俱全,殷承離入坐主位,抱著龍蛋坐在他膝案,兩個人頻頻交頭接耳,也不知曉殷承離說了什麼,竟能把龍蛋逗得哈哈大笑。

 

  我不願擾了他們的氣氛,隨意挑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,心想萬一惡鬼不死心捲土重來,我在這位置動手方便,直接一拳就能將他們揍回忘川河底,省事不費力!

 

  本也在主位的長歌趁隙溜到我身邊,兩手親暱挽過我的手道:「我知道妳今日回來,特意讓人備了不少美酒,待會我們倆可要喝個盡興。」

 

  「那有什麼問題?今晚我陪妳不醉不歸。」

  「好,就知妳最仗義!」

  「那是自然!」

 

  長歌靠著我的肩蹭了下,一手掄起酒罈,另一手拿了兩個酒盞,想為我親自斟酒,我笑罵她矯情,抓過她手裡的酒罈仰頭就是一大口,酒不烈,是普通的果酒。

 

  我與長歌相視一笑,果酒作開胃酒是規矩,我倆喝酒素來都是越喝越烈的。

 

  長歌執起另一罈酒罈,以同樣的方式回敬於我,那雙波光瀲艷染了層酒意的眼眸望著我,感嘆一聲:「華蓁,妳若不是女兒身該有多好?我定招妳當我駙馬。」

 

  我笑而不語,憶及昔日長歌結識我時,確實是想撈我做夫君的,說來也真是陰錯陽差,我和長歌前後見面三次,我竟湊巧次次皆是男子裝扮,怪不得她彼時對我有那番心思。

 

  那時,我方離開三十三重天,決定在無名山落腳不過一個月有餘,靜不下來的性子根本待不住,很快就玩膩無名山,我只好想方設法琢磨其他的玩法,未曾想意外發現通往凡界的秘密,為此我樂得三天沒睡好覺,就想一探究竟,那會土地爺爺還沒來和我做鄰居,無人約束,我宛如脫韁野馬,將天規全拋之腦後,單槍匹馬就闖去了凡界。

 

  初次下凡界,我正好遇上了“七巧節”,某處山上的織女廟香火最是鼎盛,聚集了許多富家小姐和公子在廟裡求姻緣,我瞧著有趣,便在廟門口支了個算命攤子,用簡單的仙術化成仙風道骨的男道士。

 

  之所以選擇扮道士是因這身分方便,若想看貴公子,拿眼看就是了,旁人說不得我失禮,只會認為我這是想替他們算命,二來我還能藉摸骨的由頭,摸摸小姐軟滑的玉手,過過風流的乾癮,然而最重要的一點是,我本就是仙,不必使仙術就能看見凡人的命格,且還不受天規制肘影響,再沒有比扮道士更合我心意的了。

 

  原以為我那半調子的模樣,即便擺一天都不見得有人上門,可意外的是,還真有姑娘家來算命,這個人就是長歌。

 

  當時長歌身邊還跟了個俏麗的小丫鬟,一張臉雪白的沒有血色,但唇色卻鮮紅如血,明明青天白日,日正當頭,可看著那丫鬟的臉,竟讓人莫名有股說不上的陰森。

 

  我和長歌同坐在攤子前,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,彼時我俢為不高,頂多看出她並非凡界的人,其他什麼也瞧不出,長歌見我沒反應也不甩臉走人,她就坐在那,笑著將手遞向我。

 

  正當不知該如何是好時,我驀然想起來織女廟的路上,我曾聽過幾個算命先生他們隨口胡謅的話,我頓時靈機一動,先是故作高深神神叨叨的呢喃自語,爾後學他們微微瞇起眼,…心想這姑娘既然執意要算,那就莫怪我騙人了,我暗自說了三聲罪過,信口開河的瞎編起來。

 

  我撇了她的手相一眼,直接把話挑明了:“貧道閱人無數,自認沒有算不出的命,可姑娘的命格,貧道卻看不甚明,慚愧慚愧。”

 

  長歌身旁的丫鬟聽聞冷聲一笑:“小姐,我就說了,凡人最會騙人,妳不肯信,非說這道士仙氣渾然天成,並非池中之物。”

 

  我當下不禁微愣,光憑面相,她竟也能察覺出我刻意遮掩的仙氣,莫不是遇上仙友了?若真是,我看不見她的面相,那也實屬常理。

 

  長歌瞪了那丫鬟一眼,溫婉淺笑同我道:“道長莫怪,這丫頭平日沒規矩慣了,一時嘴快,並無冒犯之意。”語末使了個眼色,讓丫鬟從腰間荷包裡掏了兩文錢出來,“道長不管看見什麼面相,無須顧左右而言,直說無妨,我自有重賞。”

 

  那是我頭一回見到凡人的東西,心裡分明稀罕的不行,可面上仍必須端著道長架子不能有唐突舉動,同時還得管住眼珠子不往那瞟,…只因但凡俢為高深的道長皆是超脫世俗之人,哪有被區區兩文錢勾走的道理?

 

  我唇角微抿,裝模作樣的掐指略算,“姑娘並非凡人,是也不是?”

 

  長歌沒有回答,僅是臉上有些笑意,既沒承認也沒否認,頗有試我本事的意思,方才還不滿嘟嚷的丫鬟瞪大了眼珠,兩眼直勾勾的瞧我,反應坦率的讓我訕然,…她小姐不是凡人這話還是她指點的呢。

 

  “姑娘此番前來,是想問姻緣的罷。”

 

  那丫鬟驚呆了,拼命扯了扯長歌的衣袖,對我輕蔑的眼神已經轉為崇拜,我見狀覺得好笑,今日是七巧節,她們又來織女廟,若不是來問姻緣,難道是問功名前程?!

 

  “姑娘乃人中龍鳳,凡夫俗子怕是配不上妳。”

 

  丫鬟直點頭,還順道誇了我一句道長厲害,我受之有愧,兩眼瞇得又更小了。

 

  我甩了下手中的拂塵繼續道:“倘若強求姻緣,必定落個慘澹下場,輕則非死即傷,重則魂飛魄散再無輪迴。貧道在此奉勸姑娘一句,諸事自有天意,切莫逆天而行。”

 

  我不知長歌來凡界做什麼,但見她鬱結於心,露出憂心忡忡的神態,想必不是什麼好事,我無意插手這事,只想我倆皆不屬凡界,本就不該亂凡人的命數,我說的那番話既是勸戒,同時也蘊含了警告,自古六界有別,規矩是早擺在那的,要想逆天而為就不該奢望最後能得一個善終。

 

  長歌失神了片刻,抬手讓丫鬟擺了個銀錠子至我面前,淡然一笑,“多謝道長。”隨後攜丫鬟起身離去。

 

  我看著她的背影,有感而發的喃喃自語,“命裡有時終須有,命裡無時莫強求。”

 

  有了長歌開頭,我那算命攤子也不知是沾了她的運還是什麼的,突然間熱絡了起來,凡人爭相恐後的想要算上一卦,我樂得裝神弄鬼收銀子,沒有再留意長歌這事。

 

  直到後來,我才知曉長歌當年喜歡上一位凡人夫子,長歌愛他甚深,還曾想過放下冥界王姬的身分,只求一世姻緣,我胡謅的那句“重則魂飛魄散,再無輪迴。”成了她一記的當頭棒喝,讓她打消了主意。

 

  長歌離開織女廟後,選擇不告而別返回冥界,夫子為此傷懷臥病數月,幾近一腳踏進了冥界,之後雖驚險活了下來,但病好後,終其一生沒有娶妻,直到活到八十歲壽終正寢。

 

  當時是長歌為夫子引的魂,兩人相見那日,一個步履闌珊,頭髮花白,一個容顏不改,笑靨如花,兩兩相對無言,同是淚眼婆娑,也是那時候,夫子才明白長歌並非彼世之人。

 

  他們執手走過彼岸,踏上奈何橋,橫渡忘川,行至陰陽司時,夫子已然恢復昔日俊俏的郎君模樣,這是冥界的一種法術,能讓亡魂保留最年少的時候。

 

  夫子在陰陽司聽判生前功過,長歌始終伴他左右,彷彿想彌補不能白頭到老的遺憾,最後更是親手送他輪迴。

 

  夫子入六道輪迴前,曾和長歌說,“妳我天命如此,何須逆天強求,不過是讓妳我徒添傷悲罷了。長歌,來世莫來尋我…。”

 

  長歌明面上應著,但仍會偷偷去凡間看轉世的夫子,每回只是遠遠看著,也因如此,這才有我和長歌的之後再見。

 

  我倆第二次相見還是在凡間,那時我正懷著龍蛋,無時無刻都在嘴饞,尤其特別想念凡間廚子的手藝,土地爺爺攔不住我,讓我化成男子的模樣去,以免惹出什麼事端來。

 

  我在凡間挑了個最負盛名的酒樓,叫了滿滿一桌子菜,待吃飽欲離去的時候,恰巧遇見長歌。

 

  那時長歌借他人之手,將身上銀兩全給了轉世的夫子,讓他安心上京考取功名,夫子品節清高,平白得了銀兩,自是要推卻的,他逮住長歌請託的那人,問了給他銀兩的是何人,他要見一見,那人指了個方向,夫子謝過後一路尋了過來。

 

  長歌駭然,深怕他日冥界再見,夫子會想起這事,責怪她言而無信,她急忙躲進了這家酒樓,叫了桌酒菜遮掩一二,待吃完飯才後知後覺想起手上沒有銀子了,身邊也沒有個丫鬟,進退兩難。

 

  那酒樓夥計瞧她搗鼓荷包老半天,最後也沒有掏出一個子,當下便惱了,口不擇言,眾人看長歌的目光同樣充滿不善,頻頻交頭接耳譏笑。

 

  我氣不過,用仙術凌空搧了夥計一個響亮耳光,索性連長歌的酒菜錢一併付了揚長離去,長歌這時卻追了上來,快歩跑到我前頭阻攔我的腳步,待見了我的模樣,一時反應不過來,愣愣喊了我一聲道長,後又彷彿察覺不妥,改口喚我公子,想來她那時還不曉得我非凡人,只當我也是恰巧轉世。

 

  我與長歌的第三次見面,龍蛋出世了,但還沒有化形,就是一枚大蛋的模樣,我用了個布巾隨意裹著,將龍蛋背在肩上,掐訣化身風流倜儻的俠客帶他走南闖北,四處飄蕩,結果又在凡間遇上被調戲的長歌,彼時長歌已隱隱有動怒的跡象,渾身殺氣四溢,偏偏那些人還沒有發覺,渾話一句接著一句。

 

  我搶在她大開殺戒前,替她把人打跑了,一則是為保那些凡人一命,二則是因我和她曾有兩面之緣,不忍看她受天罰處置。

 

  彼時殷承離已發現長歌和夫子有私情,這種不顧異界執意相愛的例子,他看得太多了,凡人大不了魂飛魄散了事,可等著長歌的是抽筋剔骨,以天火日夜焚燒元丹的酷刑,不會死,但卻比死了更難受。

 

  殷承離為了避免長歌日後糊塗鑄成大錯,動起了殺心,長歌被逼急了,就想挑個駙馬回去,好把這事搪塞過去,於是很不巧的,我出現了,且還是生得面冠如玉的翩翩君子,又與她在凡間多次相逢,是眼下唯一能解她燃眉之急的不二人選。

 

  長歌打定主意,趁我不備時,將我弄昏了綁去冥界,一路拖我到殷承離面前,也不聽我在後頭解釋,直言非我不嫁。

 

  我那時身上俢為雖有所長進,但仍不如我現今渾厚高深,那外貌為男子的仙術,沒多久就現了原形,露出女裝不說,身上仙澤同時也露了陷,為此還引來十二冥侍圍攻,險些沒命回仙界。

 

  長歌雖嫁我不成,但因我於她有恩,且又和我脾性相投,故而引我為良朋知己,給了我一面冥界的令牌,讓我隨意出入冥界,殷承離也沒有阻攔,大約是默許的意思,我便大方收了那面令牌,自此與他們兄妹二人來往至今。

 

  長歌戳了下我的腰際,壓低嗓音道:「難得見妳帶人回來,不給我介紹介紹?」

 

  長歌不提,我還真險些忘了這事,正逢清瑀恰好往我這望過來,我拉起長歌朝清瑀那走去,簡單給他們報了個名字。

 

  「啊?你倆是仙友?!」長歌一臉狐疑,「我還以為妳找到龍蛋阿爹,特意帶他回來見我們的…。」

 

  清瑀頓時被茶水嗆了口,抬手拂去唇角上的水渍淺笑,我在一旁無語扶額望天。

 

  「神君生得這般丰神俊朗,想必已有婚配?」

  「…在下不才,尚未婚配。」

 

  「哦?那可真是巧了!」長歌兩眼放光,妖嬈的身段向清瑀悄然貼去,「神君,我未嫁你未娶,這豈不是天意嗎?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,這話說得可真不錯,不如你別當神君了,改來冥界當我駙馬如何?」

 

  我拿著酒罈的手一晃,口中的烈酒噴了出來,一連猛咳了好幾聲,待氣順了過來,急忙拉回長歌,「長歌,妳別鬧了,清瑀他…」

 

  「他什麼?」

  「…他,他他他有心上人了,對,沒錯,他有個愛慕很久的心上人!」

 

  我急中生智接了句,面上看著鎮定,但實則背後已然驚出一身冷汗,長歌聽聞後,一雙美眸直盯著清瑀,靜待他的回應。

 

  清瑀是個聰明人,不必提點便能明白我的用心,立即坦蕩答道:「是,在下有心上人了。」最後那心上人三個字還刻意說得極慢,深怕長歌聽不懂似的。

 

  長歌應了聲,轉頭對我回以意味深長的笑,並沒有再死纏濫打的意思,我心底大大鬆了口氣,萬一真害得清瑀被扣在這當駙馬,土地爺爺不僅會宰了我,九重天的天君也會拿天雷劈死我的。

 

  …不知是否為我的錯覺,清瑀在應答的同時,我依稀感受到背後傳來一股濃烈的殺意,但回頭一望,子陽和少幽觥籌交錯,喝得正在興頭上,端坐在主位的殷承離仍是千年不變的一貫神情,他生來就是冷淡的人,殺心少之又少,那股殺意斷然不會是他。

 

  排除他們三人後就剩龍蛋了,而龍蛋是他們當中最不可能的人,他極其喜歡清瑀,巴不得認清瑀做乾爹,哪可能會有什麼殺意?更何況,他此時正唯恐天下不亂的捂嘴偷笑,還悄悄給我豎了個大拇指…。

 

  我揉了揉抽疼的額角,伸手招來兩名女冥侍,「王姬醉酒了,妳們扶她下去歇會。」

 

  她二人率先請示殷承離意思,待他點頭後,兩人才對我揖手答道:「是,大人。」一左一右攙扶起長歌離去。

 

  我嘆了口氣,斟酒和清瑀賠禮,「清瑀,長歌方才若有冒犯之處,我在這替她向你賠罪了。」

 

  清瑀朝我一笑,淡淡說了句無礙後,伸手接過我手裡捧著的酒盞一口飲盡,我看著有些發傻,因清瑀素來不飲酒,我向他斟酒賠禮也就是走個過場,沒想到他竟真的喝了。

 

  忘川一直是長歌的傷,這事還是得從長歌那位夫子身上說起。

 

  那是夫子第六次陽壽盡返回冥界,長歌唯一一次沒有前去相迎,可也就是那次,夫子在渡忘川時所乘的小船翻覆了,魂魄被惡鬼蠶食,等長歌收到消息匆忙趕到,忘川早已沒有夫子的生魂氣息。

 

  長歌大受打擊,憂傷過度嘔出鮮血,整個人大病了一場,那陣子她避不見人,獨自在寢殿中修養了好長一段時間。

 

  病好的長歌彷彿脫胎換骨,性子比昔日更加瘋癲,對夫子隻字不提,宛如徹底忘了這號人物般,可我卻明白,長歌根本沒忘,否則不會下意識的避開忘川,醉酒時也不會見了字畫就能哭上一日,她不過是在裝瘋賣傻,好讓身邊人放心。

 

  長歌那些沒心沒肺嚷著要招駙馬的高談闊論,只是耍耍嘴皮子,逗眾人樂一樂罷了。

 

  誰人想的到,最該無情的冥界,竟藏著一段外界意想不到的一往情深…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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