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 菩提本無心 】

第七章 世有痴情妖

 

  陰陽司事多繁瑣,子陽和少幽來忘川相迎不過短短一柱香的功夫,可等著審判的幽魂全堵在了陰陽司,裡裡外外繞了三層,讓本來就毫無暖意的冥界,又因這群幽魂更加冷了幾分,陰氣凍的我泛起一層疙瘩。

 

  少幽向來心細,許是察覺出我臉色古怪,匆匆秉了聲,一手拽著子陽出去收拾整頓,我心裡頗感欣慰,深以能有這樣聰慧的下屬為榮,擱外頭很是給本司主長臉。

 

  前一刻還黏在我身邊的龍蛋,竟趁我不留神之際溜了,想來是去找那些哥哥姐姐們玩去了,他自小有一半時間在這長大,眾鬼皆知他是陰陽司府裡的小公子,我倒也不擔心會有人膽敢招惹。

 

  我逐領著清瑀來到主屋後院歇腿,平日侍奉左右的明月因被支使去張羅客房,如今前來奉茶的換成了旁人,替補明玉位置的小姑娘鬼齡大約兩百年,生前輪廓維持完好,是個小家碧玉的可人兒。

 

  陰陽司甚少有客人走訪,小姑娘怯生生給清瑀遞茶,清瑀難得不端仙君架子,順勢抬手接過,可不知是小姑娘膽子太小,亦或是清瑀的仙氣灼灼逼人,那小姑娘竟眨眼間化成了一簍青煙沒了。

 

  清瑀微愣,雙眸透著不解,「…她這是被我嚇得魂飛魄散了?」他當了數年仙君,從未遇過一近身就灰飛煙滅的情況,小姑娘若真是因他之故沒了,豈不罪過?

 

  我一時沒忍住笑出聲,打趣他道:「仙元這般如此純淨,僅看一眼就能讓人魂飛魄散,我日後可不敢隨意招惹你了。」

 

  「…妳少拿我說笑,快說說方才那姑娘能不能救?」

 

  我未料到清瑀真上了心,連忙正色澄清,「自是能的,陰陽司陰寒,最利於養魂,小姑娘過陣子就能回來的。」運氣若好,約莫再養個五十來年又是陰陽司裡的一條好漢!

 

  清瑀眉頭舒緩,目光停留在我衣袖上的流水雲紋一瞬:「方才在忘川河畔,我看妳使了個法器,那可是冥君聖物“斬魂鞭”?」

 

  「名字是對的,但卻和冥君沒有關係,當年我接任司主之位時,冥君說斬魂鞭是陰陽司司主的法器,我這才一直帶在身上的,怎麼?這斬魂鞭有問題?」

 

  清瑀默了半晌,輕輕搖頭,「沒什麼,冥君有心了,他待妳倒是挺好。」

 

  每個字我自是聽得懂的,可湊在一起,我卻有些不明白了,冥君待我好壞與否如何能和斬魂鞭扯上關係?

 

  神思飄忽呷了口茶,尚未嚥下便驟然聽見耳邊一聲巨響,方回過神才發覺我被清瑀護在懷裡佇立在三米開外的上空。

 

  我雙眼茫然無神遠眺,底下磚瓦全塌了,心口頓感一片涼意,…兒子呢?!我的寶貝兒子還沒出來啊!

 

  手腳陣陣發冷,猛力掙開清瑀的禁錮,直想往已成廢墟的陰陽司裡頭紮去。

 

  不曾想清瑀動作比我還快,祭出仙術直接將我捆住,我不甘受困也用了仙術抗衡,兩人正僵持不下時,耳畔傳來子陽的嗓音:「大人!小公子在這,周身安然無恙,請大人放心。」

 

  仙力一滯,我聞聲轉頭,果然看見龍蛋好端端地窩在少幽懷中,眸底再次恢復神采,和清瑀同時收手。

 

  龍蛋似乎也被這場變故嚇到了,喊我娘親時,身子還不禁哆嗦了下,這可把我心疼壞了,拍著他的背脊柔聲輕哄,深怕沒留意又丟了他。

 

  龍蛋乖巧靠在我肩上,緊繃的小臉逐漸和緩下來,我分了心神看向陰陽司,眼前景象令我心頭一緊。

 

  立在陰陽司廢墟上的乃是一隻三丈高的狐狸,毛色十分漂亮,通體雪白裹了層幽光,看久了倒像青色,暫且稱牠為青狐罷。

 

  此時牠正與激化成惡鬼的明玉交手纏鬥,實力不分軒輊,青狐仰頭嘶吼,尾巴登時化出九條尾巴。

 

  我不自覺瞪圓了眼珠,…嗬,居然還是罕見的九尾狐?!

 

  九尾狐在妖界地位崇高,心性狡詐聰明不說,化出的皮相也生得極好,兼之法術高強,過去修成狐仙的先例也不是沒有,尤其能修出九條狐尾的更是難得。

 

  九尾狐雖天生血統優越,可天劫也是一次比一次凶險,最後能存活下來的九尾狐微乎其微,數萬年下來,九尾狐已經幾近滅族。

 

  明玉架打得是好,卻必然打不過九尾狐,我嘆了口氣,將龍蛋往清瑀懷裡一塞道:「清瑀,勞煩你替我照看龍蛋一會,我去去就回。」我實在想不透九尾狐沒事闖冥界做什麼,到底還是必須親自去一探究竟才能放心。

 

  清瑀皺了下眉,伸手拉住我,「急什麼!我與妳一道同去便是。」

 

  我無聲微笑搖頭,輕輕推開他的手,清瑀的好意我心領了,這裡是冥界,縱然仙術再高也處處受天道掣肘,自己明哲保身都有問題,他如何能騰出手幫我?何況他還是堂堂一仙界神君,本不該與冥界有所牽連,若真因我有了什麼差錯,我萬死難辭其咎。

 

  前方打得火熱,不過片刻沒留意,九尾狐已猛力甩出狐尾纏住明玉四肢,其中一狐尾更是緊緊勒住明玉的頸子,眼看下一秒就要把人頭給拽下。

 

  見狀,我端出許久不用的陰陽司司主官威,厲聲喝道:「陰陽二判聽令!陽判速將此事稟報君上不得有誤,陰判傳我諭令,即刻帶三百冥兵鎮守府外,但凡有鬧事的孤魂野鬼,一律殺無赦!」

 

  子陽與少幽躬手齊聲領命令後,身影轉瞬消失。

 

  我朝清瑀點了下頭,縱身跳下,我是仙不錯,可我也是冥界的一司之主,絕不是領虛銜好玩,他們喚我一聲大人,我便要守護這個地方,鞠躬盡瘁死而後已。

 

  於我而言,六界從未有別,萬物生靈沒有高貴低賤之分,何況我與龍蛋母子漂泊不定時,是冥界給了我倆棲身之所,是這些人給了我溫暖,饒是鐵石心腸,也斷不可能在這時候忘恩負義。

 

  只是想起這事必定要驚動殷承離,我這額角便跳動的厲害,我一回來先是攪了忘川惡鬼上來襲擊不說,現又弄了個九尾狐作亂,且還把陰陽司府給弄塌了,種種劣跡在列,殷承離要是再見了我,定然會氣得把我扒了層皮下來,但此事已折騰出這般大的動靜,要想完全瞞住他,大抵也是不可能了,倒還不如先招了。

 

  …罷了罷了,他是君上,真要想扒層皮,我一個陰陽司的的小冥官難道還能說不嗎?

 

  抬手收了縮地成寸的仙術,轉瞬來到九尾狐面前,此舉似乎大大激怒了九尾狐,竟不管不顧撲向前來,意欲一口吞下我主僕倆,明玉護主心切,調動所剩無幾的冥力,竟想來個魚死網破,我心頭覆上暖意,朝明玉搖了搖頭,瞅準了時機,凝了仙力一腳踹向牠腦門,牠忍不住吃痛退開,狐尾綑綁的力道登時鬆懈。

 

  情勢逆轉,我連忙把明玉撈了出來,低頭查看明玉傷勢,魂魄雖不至於消散,可也著實遭到了重創,恐怕得將養好一段時日了,這可把我心疼的,眸色漸泛冷意,殺念漸生。

 

  兩手御訣先是把負傷的明玉送了出去,後又飛快結了迦印法陣罩住我與那九尾狐,以免待會過招時殃及無辜。

 

  待我做完一切,九尾狐也緩了口氣過來,重新站立和我對峙,想來是方才那一腳踹得牠心有餘悸,一時間倒沒敢再撲上前來,只敢以眼神恫赫。

 

  我冷聲低笑,衣擺垂落,斬魂鞭已然滑向至手心,纖纖玉指握緊了鞭身,即刻一躍而起,先發制人向牠猛然揮出一鞭,九尾狐反應靈敏,立馬掃了狐尾抵禦,鞭尾相纏寸步不讓,誰也沒有佔上風。

 

  面上不顯露半分情緒,暗地裡卻是一驚,…看不出來這九尾狐道行挺高啊,斬魂鞭都沒能傷了牠。

 

  這可把我弄糊塗了,依九尾狐如今修為,只須待得經過天地人三劫後就能飛升成仙,牠為何要冒著道行被毀的風險也要來冥界大鬧一番?總不該是走錯回妖界的路了罷?!

 

  無論如何,這事還是盡速解決為好,免得夜長夢多。

 

  斬魂鞭既奈何不了牠,我便另闢蹊徑,指尖劃破掌心,凝血為咒,血珠浮在半空中化為千絲紅線,根根細如髮絲,直朝青狐撲面而去,青狐許是沒料到我還有這一手,神情愕然間已被我血絲線緊緊捆住,絲線沒入九尾狐皮毛後化成針,定住牠周身大穴,令牠動彈不得。

 

  見此計有用,悄然鬆了口氣,我使的這仙術叫“缚魂”,顧名思義就是專綁人靈魂的,只要有魂就斷然逃不開。

 

  此術法雖好用,但卻是仙界禁用的秘術之一,其原因是這術法十分消耗仙力,一旦施術,便不能半途中止,否則心脈必受大創,除此之外,缚魂術還極其容易影響心神,若是不堅定者,十有八九會墜魔,昔日就曾有不少仙家折損於此術,九重天天君認為缚魂術過於陰邪,逐下令把它給禁了。

 

  我原不知這叫缚魂術,曾在偶然間使過幾次,後來意外得知這是禁術後,我便極少用了,如今就連土地爺爺和青瑀也不知我還會這種禁術。

 

  今日缚魂術再現,其實我也就仗著天高皇帝遠,篤定九重天的那位定然不會知曉有人在冥界用了缚魂術抓妖,再者,我事前弄了仙障護法,外頭根本看不清裡頭發生什麼,我這才敢肆無忌憚。

 

  青狐逃不開缚魂,痛苦地頻頻掙扎哀鳴,牠不知這缚魂的厲害,只消一動,絲線就會寸寸收緊,肉體不僅被硬生撕裂,魂魄也宛如被火炙烤,這在仙界屬於極刑的待遇,要想脫逃唯有兩條路能走,一是施術者撤回,二是牠自毀妖元,可牠不想死,之所以擅闖冥界,是因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牠去做,…有個人在等牠。

 

  我收攏紅絲線,額間微微沁出冷汗,即便累得半死也不忘抬出陰陽司大人的氣勢拷問:「妖冥二界有別,你來做什麼?你若肯如實交待,我興許還能饒你一命。」

 

  青狐咬了咬牙,化出人形跪倒在地,美艷的臉發著白,珠釵鬢髮凌亂,渾身血跡斑駁,那模樣我見猶憐,任誰瞧上一眼,皆會生出幾分不忍。

 

  她一面朝我磕頭,一面聲淚俱下道:「小女子無意鬧事,只想求見陰陽司司主一面,還請大人高抬貴手放過小女子。」

 

  我愣了愣,不解又問:「我與姑娘似乎並不相識,妳找我做什麼?」要想找她指名就是,拆她陰陽司府做什麼?忒不講理。

 

  青狐沒料到想找的人近在咫尺,剎那也顧不上捆著她的術法,拖著一地的鮮血膝行,牢牢跩住我的衣裙一角:「實不相瞞,大人,我夫君乃是仙界一名神仙,因犯了錯被貶入凡間輪迴,待得下一世功德圓滿,就要重返仙界…。」

 

  仙界?

 

  我低垂眼仔細瞧著她的容貌,心神頓時有些恍惚,我總覺得在哪見過這張臉,可又遲遲想不起來,思索半天還是得不出結果,索性不再細想,暗地留了幾分警惕。

 

  九尾狐素有魅惑人心的本事,沒有人知曉這臉究竟是不是真的,萬一是故意化了個故人皮相來迷惑,想藉此哄得她手下留情,那可就糟了。

 

  青狐見我沉默不語,語氣越發卑微,「大人,小女不求別的,只想求大人出手相助,讓小女陪他安穩度過下一世,送他再次羽化登仙。」

 

  我一聽簡直要被氣笑了,「妳可是道行高深的九尾狐,妳想陪他到老怎還須我相助?姑娘別是拿我說笑罷。」

 

  說到這事,青狐神色黯然:「小女是妖,他是人,他本可以活到兒孫滿堂,但卻因小女之故,妖氣終日纏身,陽氣耗損殆盡,每世皆活不過三十,不得善終…。」

 

  我望著她,本想嗤笑她既知人妖有別,那又何苦去禍害她那夫君?可我說不出口,腦子裡全是長歌凝視忘川悵然若失的神情,哪怕夫子走了八百年了,長歌依舊惦念著。

 

  青狐許是見我不為所動,跪在我跟前磕頭,一下又一下,光滑白淨的額頭很快磕出血來,我始終不應,她便也一刻不敢停。

 

  半晌,我幽幽嘆了口氣,伸出手按住青狐肩膀,彎身至她面前,「別磕了,妳且說說看,我能幫妳什麼?」

 

  「……,小女斗膽想借大人身上一樣法寶,聽說那樣法寶能遮掩小女身上的妖氣,故而厚著臉皮來此一求…。」

 

  我冷著臉不語,周身寒氣盪開,殺意在現,我身上確實有一法寶,不僅能遮掩自身氣息,六界之內皆能用,且不受天道掣肘影響,但這事根本沒多少人知道,試問一個妖界的人究竟是從何知曉?還能神通廣大知道她今日回冥界?

 

  事出反常必有妖,今日能闖進九尾狐,來日或許就能闖進一大批的妖界大軍,冥界分嶺結界被破還能補,但有一種可能是我最不願想的,那就是冥界出了內鬼,而這內鬼還十分了解他們…。

 

  「說!何人告訴妳此事?」

  「…這…大人,小女答應過不能說。」

  「不說也行,那妳請回罷。」

 

  青狐驚愕抬起頭,幾分躊蹴掙扎,終究還是全盤托出,「那人與我在凡界相識,可憐我夫妻二人境遇,有一日用了織夢術入夢悄悄告訴我,若想和夫君百頭偕老,唯有冥界陰陽司大人能允小女所求。」

 

  我挑了下眉眼,殺意退去,懂織夢術,還知道她秘密,這背後出賣她的人,我已猜得八九不離十了。

 

  既然那人有意相幫,但不能出面,那麼只好由我代勞一回了。

 

  「好,我允妳所求,不過小青狐,這個忙不能白幫,妳打算拿什麼與我交換呢?」

 

  青狐聽見我肯鬆口協商,顧不得滿臉是血的握住我的手,「只要大人答應,小女但憑大人吩咐。」

 

  我雖願退一步,可心中疑竇仍未消除:「小青狐,妳與我畢竟只有一面之緣,我如何知曉妳方才所言皆是實話呢?萬一妳拿了我的法寶在凡界作亂,那我可就是助紂為虐了啊。」

 

  青狐沉默抿了下唇,神色堅毅抬頭,「大人,小女願與大人立下妖契,以證小女絕無半點欺瞞,更無禍亂凡界之心!」

 

  我不由得愣住了,…小青狐居然連妖契都說出口了。

 

  妖契好比是凡界的賣身契,舉凡立下,不管身在何方,皆逃不開主人傳召,這契終生不能解,除非主人身死故去,不然只能自毀妖元。

 

  以前六界還沒有分界而治的時候,仙界很喜歡拘妖界的生靈來做坐騎,原因是他們天資聰穎,相貌也生得極好,性子不如魔界來得嗜殺殘忍,仙妖二界曾和樂融融,…不過這都是六萬年前的事了。

 

  萬物無不愛好自由,妖界尤甚,像九尾狐這樣的大妖,立妖契等同折翼之痛,可小青狐為了那仙人夫君卻願拿自由來換…。

 

  我這心思一飛,便飛得有些久遠,小青狐大約怕我毀諾,急於迫切證明自己誠意,竟不知何時以妖力凝了把匕首出來,眼也不帶眨的舉起就往自身心窩捅了一刀。

 

  我還沒反應過來,小青狐已經取好心頭血,白著一張小臉畏畏顫顫捧到我面前:「小女誠心在此,萬不敢欺騙大人,求大人成全!」

 

  不消說,此刻我的臉色定是青白交錯難看至極,堂堂一介陰陽司大人,竟被一隻九尾狐脅迫至此…,可心軟如她,終究還是收了她的心頭血。

 

  我解了青狐身上的缚魂術,分了縷仙氣進她眉心,留待日後好隨時追蹤查探,做完這些又從衣袖裡扔了兩樣東西到她面前。

 

  「出了陰陽司,往東面走十里,妳會看見還陽城,那裡都是待投胎的乾淨生魂,妳的妖氣會影響他們,記得收斂好,等出城後,自會有陰差領妳去找孟婆領一碗湯,屆時妳將陰陽司令牌遞給婆婆,告訴她,妳是奉我之命去凡界辦事,婆婆自會明瞭,不會抹了妳的記憶,好讓妳順利去尋妳的夫君。」

 

  青狐捧著地上兩樣東西,緊緊抱在懷中,淚水順著臉頰落下,哽著聲音道:「小女謹記大人吩咐。」

 

  我負手在身後,看了她手裡那面鏡子道:「這水鏡只要不離身,便能遮住妳的妖氣,妳自己留意別妄動妖術,否則我也沒法子保你們夫妻二人執手白頭。」想了想不放心,又摸出個丹藥遞上,「入六界輪迴道前,必須經過轉生池,那池水是洗滌幽魂氣息的,其中痛苦非常人能受,即便有我諭令在手,妳怕是也無法避免,妳記得服下丹藥再入轉生池,妖身必然得受些苦楚,可卻能保妖元無恙。」

 

  青狐紅了眼眶,恭敬朝我磕了三個響頭:「小女多謝大人成全之恩,待心願了結,餘生定當結草銜環相報。」

 

  我擺了擺手趕人,「走吧,別讓妳夫君等晚了。」

 

  陰風吹起,青狐娉婷的身影已然消失無蹤,水鏡甫離身,天道掣肘如同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壓上身,久違的感覺令我不適微微擰眉。

 

  唇角無聲淺笑,手心翻轉,一滴九尾狐鮮血被仙氣包裹著沒有沒入骨血,不入骨血,妖契便不算立下,我原先就沒打算收小青狐做妖獸坐騎,只想屆時抓她回來辦幾件事將功補過,她們倆便算兩清了。

 

  揚袖一揮,仙障不攻自破,外頭的景象登時映入眼簾,裡外圍了密密麻麻的冥兵,站在最前方的是神色不善的冥君殷承離…。

 

  龍蛋見到我回來,撲騰上前抱住了我的腿,小臉氣鼓鼓,想來是又氣我丟他一人在外。

 

  我揉了下龍蛋的髮頂,瞧了眼殷承離的臉色,心裡陣陣發虛得很,卻仍是硬繃著厚臉皮過去行了正經八百的君臣禮:「華蓁見過君上。」

 

  不用想也知殷承離現下肯定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,…不到半盞茶的功夫,把陰陽司弄塌了不算,她竟還私自放走了罪魁禍首,方才做了還不覺得有什麼,如今想才驚覺自己真是嫌活膩了,這種亂七八糟的活也敢應。

 

  我低垂頭,正等著挨罵,不料殷承離什麼也沒說,淡淡掃了眼,抬手讓冥兵撤了。

 

  確認自家兄長真沒發脾氣,長歌這才從殷承離背後冒出頭,笑著竄到我面前,「哎呀,太好了,妳沒事,剛剛可把我們急得喲,妳再不出來,王兄都要強行破陣硬闖了。」

 

  「沒事沒事,我挺好,真的!」我瞪了長歌一眼,為證實自身真無恙,特意在他兄妹倆前轉了圈,待靠近長歌時,伸手掐了下她的大長腿,明媚燦笑:「王姬殿下,我今晚拖家帶口上您那擠擠啊。」

 

  有些黑鍋,我可不能白揹,該跟長歌清算的帳那是一筆也不能少,住在一塊方便行事。

 

  冥界之中,有動機有實力,對我行蹤瞭若指掌又不怕得罪我,還知曉怎麼打開冥界入口,這人除了長歌外,不做第二人想,況且小青狐還提了“織夢術”這個線索。

 

  當年夫子走後,一蹶不振的長歌曾給自己日日織夢,一織就是三百年,君上不願見長歌如此,出手破了長歌的織夢術,長歌長睡不醒這事才算有了了斷。

 

  …也不知道九尾狐是什麼時候攀上長歌的,她倆想求她幫忙直說就是,做甚非要搞得人盡皆知?

 

  殷承離撇了眼,「妳這是毀了陰陽司不夠,還想拿公主殿來湊?」

 

  我渾身寒毛豎起,小心翼翼賠笑,「君上說笑了,華蓁哪裡敢?我這不是一干手下無家可歸嗎?」

 

  「玲瓏殿還空著,住那去。」

 

  還未撫順的心肝又是猛烈一抖,玲瓏殿可是冥后的寢殿啊!…不過,君上既未娶妻,哪個殿在他眼裡看來都一樣,君上既不怕我再折騰惹事,又大方言明讓我去住,那我就勉為其難住下了。

 

  「華蓁謝過君上!」

  「得了,先別急著謝,說說妳這陰陽司打算怎麼辦?」

 

  我登時頭皮一炸,這是秋後算帳來了,趕緊表忠心高聲喊道:「君上說怎麼辦就怎麼辦。」

 

  「哦?那就拿妳的俸祿來抵罷!」

  「…謹遵君上諭令。」

 

  …我只想大哭一場,沒了,我存了好幾年的小錢錢都沒有了!等小青狐回來,定要好好壓榨她,以洩她賠錢之恨!

 

  殷承離滿意頷首,率領眾人一同返回冥界主殿。

 

  清瑀不動聲色覷了眼冥君和華蓁,心下若有所思,他總感覺冥君待華蓁並非普通的君臣之誼,其餘人似乎習以為常,對冥君可以說是縱容溺愛華蓁的行為,不但沒有彰顯出絲毫意外的神情,還擺了個早知會如此的模樣,顯然只有華蓁遲鈍的一無所知…。

 

  長歌一臉笑瞇瞇,兄長空置了那麼多寢殿,為何非要撥玲瓏殿給華蓁?這麼多年遲遲不見兄長行動,她還以為兄長當真不想娶冥后了,原來等在這呢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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