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【　莫非，這就是愛情　】一塊，走下去。

 

　　曉彤站在觀景臺，靜靜看著飛往香港的飛機，緩緩劃過天際。

 

　　這次，是她第二次目送家尉離去，她不捨，卻沒有難過的情緒，因為她知道，每一次的別離，都是為了再次相遇，而她會在這，一直等著她的紀家尉…。

 

　　重拾戀人身分的他們，從未想過遠距離，竟會是促使他們感情更加穩定的原因。

 

　　如果說，遠距離，是抹滅愛情的無形殺手，那麼，「信任」無疑就是最好的強心劑。

 

　　換作從前的他們，也許會不安，也許會感到焦急，但現在，他們都不再是過去的關曉彤跟紀家尉。

 

　　經過一次分離，他們都成為了更好的人，能夠明白對方、理解對方、體諒對方，在這其中最值得慶幸的是，…他們還在一起。

 

　　分隔兩地的戀情，已經維持了三個月。

 

　　這天夜晚，家尉一如往常坐在電腦前，專注處理著白天未完的公務，時間飛快流逝，放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起，家尉拿起手機查看，才發現原來是他與曉彤約好的時間到了。

 

　　每晚十一點的越洋視訊，是他們愛情保溫的默契，小小螢幕裡裝著對方的笑臉，就是自己疲憊了一天最好的慰藉。

 

　　家尉按下電腦的視訊通話鍵，等了許久，卻遲遲沒有回應，反覆撥了幾次，都是一樣的結果。

 

“…關曉彤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？”一抹不好的念頭，頓時閃過家尉的腦海裡。

 

　　家尉拿起手機，撥了通越洋電話給曉彤，然而，曉彤的手機仍然沒有接通，他難掩焦急的在落地窗前來回踱步，一遍又一遍撥著曉彤的手機號碼。

 

　　他們約好每晚十一點的視訊電話，曉彤從沒有失約過。就算當晚要留在醫院加班，曉彤也一定會事先留言告知他，但是，他剛剛反覆檢查了手機和電腦的訊息好幾次，都沒有收到曉彤留下的訊息。

 

　　…關曉彤，妳到底怎麼了？這是家尉離開後，第一次感受到，他們之間存在的“距離”所帶給他的無助。

 

　　曉彤手機一直打不通，家尉改向其他人下手，他一連換了好幾個對象打聽曉彤的消息。

 

　　從曉彤的朋友欣欣、柯瑞、向子諺到西門、少強、安婷、芝羽，最後終於在杜凱文那裡得知曉彤的消息。

 

　　…關曉彤下午看診看到一半，居然昏倒了，目前正在醫院住院休息。

 

　　只是，關曉彤好端端的，怎麼會突然昏倒呢？昨天他們視訊的時候，明明看她還精神奕奕的。

 

　　他心裡實在掛念曉彤的情況，哪還有什麼心思，繼續聽杜凱文接下來的話？二話不說，急忙就掛了電話，衝回到房間拿出護照。

 

　　他要去曉彤身邊！只要看她一眼，確認她好好的，他就立刻回來。

 

　　如果他不親自去確認，根本無法好好工作，到那時候，幫不上爸爸的忙也就算了，搞不好還會替爸爸惹出不少麻煩。

 

　　家尉此刻的內心，即便因為擔心曉彤，而顯得急切萬分，可是，他仍然沒忘記自己現在的責任。

 

　　他將未完的公事快速整理完成，把明天公司要處理的事情，仔細的寫在文件檔上，接著，將文件檔寄給了助理。

 

　　臨走前，他留了張紙條給爸爸，簡單說明了自己的去向，還有曉彤的情況。

 

　　家尉來到機場，明白自己就算心裡在著急，此刻也只能靜靜等待候補機位。

 

　　他坐在椅子上，兩手交握的死緊，腦子裡不停想著，如果關曉彤出事了，他該怎麼辦？…但可笑的是，他明知道，自己不能沒有她，卻無法好好守在她身邊。

 

　　“陪伴”，是一件身為戀人，最應該做的事，他卻無力辦到，這讓他不禁想問問他自己：“紀家尉，除了用心維持這段遠距離，你到底還能給關曉彤什麼…？”

 

　　等到家尉終於趕到曉彤所在的醫院的時候，天色早就亮了，他站在曉彤病房房門前，正想打開門，沒想到，已經有個人，早他一歩開了門。

 

「杜凱文？！你怎麼會在這裡？」家尉看著他，心裡有些吃味，他不會是代替他，在這裡照顧了曉彤一夜吧？

 

　　杜凱文見到眼前的家尉，表情有些驚訝。他昨天不是已經在電話裡，告訴紀家尉，曉彤她沒事，讓他別擔心嗎？…不過，既然他都來了，有件事，還是親自告訴家尉比較好。

 

　　再看家尉此時露出警戒敵意的神情，杜凱文不禁莞爾一笑，他們同樣是男人，自然早料到紀家尉的想法，他輕咳了一聲開口：「你誤會了，是芝羽照顧曉彤一夜。現在曉彤還沒醒，我們出去說。」語末，他關上身後的門，推著家尉離去。

 

「你幹嘛呢？我趕回來就是為了看曉彤，幹嘛擋著不讓我見她呢？」面對杜凱文怪異的舉動，家尉內心裡，隱隱湧現一股不安：「…有什麼話不能在裡面說，非要到外面來？難道，…是曉彤病的很嚴重嗎？」

 

「曉彤沒生病，只是疲勞過度。」

 

　　聽見曉彤只是疲勞過度，這讓家尉提心吊膽了一夜的心，終於可以放下。

 

「原來是疲勞過度。我都跟她說了好幾次，要她別再加這麼多班了，她卻總是心疼病人，一直不肯多休息。」

 

　　話才剛說完，家尉就察覺到，似乎有什麼地方怪怪的？一顆心，瞬時間又提到了胸口上。

 

「…如果只是疲勞過度，她為什麼會昏倒？而且還嚴重到要住院？」

 

　　杜凱文的臉上仍是笑意，他沒想到，紀家尉的心思，原來還挺細膩的，居然很快就察覺到事情不對勁：「那是因為，曉彤她，…懷孕了，為了確保孩子平安，所以，才特意安排曉彤住院一晚觀察。」

 

「你現在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呢？」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，家尉難掩一臉錯愕，…曉彤懷孕了？！他不會是太累，聽錯了吧？

 

「我說，恭喜你，你要當爸爸了。」

「喂，杜凱文，你不會是在跟我開玩笑吧？」

「你看我的樣子像在開玩笑嗎？我好歹也是個醫生，還有所謂的醫德，怎麼會拿這種事開玩笑？」

 

　　紀家尉此刻的反應，杜凱文完全能夠理解，因為他剛剛從芝羽口中得知，曉彤懷孕的時候，他也是這個反應。

 

　　他走向前，在家尉的肩膀上，重重拍了幾下：「…總之，恭喜你了。」話說完，隨後舉歩離去。

 

　　現在曉彤有了好的歸宿，他心裡也十分爲她高興，因為芝羽的關係，他知道，紀家尉是個好男人，曉彤身邊有他在，會幸福的。

 

　　家尉收回紛亂的心神，快歩走向曉彤的病房，他想立刻見她！

 

　　聽見曉彤懷孕的消息，他心裡一喜一憂。喜的是，他與曉彤的關係，又昇華了一等，他們之間，有了生命的延續，然而，憂的是，他們還年輕，真的可以勝任為人父母的角色嗎？但是，撇開這些不談，不管能不能勝任，又或者有沒有自信做好，他都會拼盡全力。

 

　　他要告訴曉彤，無論如何，他都會陪在她身邊…。

 

　　家尉打開病房房門，曉彤已經醒了，一雙靈活大眼轉呀轉的，臉蛋還有些嫣紅，目光遲遲不敢直視他，只敢時不時的偷偷瞧著他。看她那反應，大概已經從芝羽口中得知，自己懷孕的消息了。

 

　　察覺背後有腳步聲，芝羽轉過頭察看，發現來的人是家尉，臉上笑意更深了，忍不住語帶雙關，捉弄了家尉一番：「家尉你來啦，動作還真快。」

 

　　但被芝羽調侃的家尉，臉上卻沒什麼反應，只是一直盯著曉彤瞧，芝羽看他們注視彼此的眼神，都已經激盪出火花，這裡實在是沒有她的容身之地，她只好識趣的拿起包包，從容站起身，留給他們小倆口空間。

 

　　經過家尉身旁時，芝羽調皮眨了眨眼，又說了句：「既然你來了，那…我就把曉彤交給你嘍。記得，別讓曉彤太累。」話說完，即刻翩然離去。

 

　　芝羽最後留下，那語意不詳，聽著像是調侃的一句話，讓家尉不禁一笑。

 

　　他看著芝羽的背影，心裡忽然湧現一股念頭。…是不是兩個人在一起久了之後，就會在不知不覺間，越來越像對方？他怎麼覺得，芝羽越來越像第二個杜凱文了？現在他們兩個人，臉上笑容的弧度，簡直一模一樣。

 

　　曉彤動了動躺了一夜，有些酸疼的身子，她想試著坐起身。

 

　　家尉察覺到曉彤的意圖，大歩上前，輕輕扶起她，將枕頭墊在她身後：「妳慢點慢點。」

 

　　確認曉彤安穩坐好後，又走到病床尾，調整了病床的角度，讓曉彤可以好好看著他。

 

「紀家尉，你…怎麼突然跑回來了？」

 

　　家尉坐到曉彤身旁，拉過曉彤的手，輕輕圈握在自己手心裡：「昨天用電腦打視訊電話給妳，妳一直沒接，後來我又打了手機，妳也沒接。我很擔心妳，所以就飛回來了。」

 

「啊？你就這麼飛來，那公司怎麼辦？」

 

「我處理好才過來的，妳別擔心。」家尉伸手，輕捏了捏曉彤的鼻尖，語氣有些不捨：「妳就知道擔心我，怎麼就不會多擔心自己呢？」

 

「下次不會了。」

「關曉彤，妳還敢有下次？」

 

　　接收到紀家尉瞬間變嚴肅的神情，曉彤連忙搖頭保證：「沒有沒有，沒有下次了。」

 

　　她沒想到紀家尉會這麼擔心她，居然馬上飛來她身邊…。

 

　　啊！她昨晚一夜沒回家，爸媽一定擔心死了，她得趕快打電話回家說一聲。

 

　　曉彤心裡打定主意後，那雙水汪汪大眼，立刻在病房裡，四處搜尋著她的包包。

 

「找什麼呢？」

「手機，我要打電話…。」

 

　　家尉嘴角揚起笑容：「不用找了，剛剛進來前，我已經在外面打過電話，給關爸關媽他們了。」自從和曉彤重新在一起後，他已經越來越明白曉彤要什麼。

 

「你沒有告訴他們，我昏倒住院的事吧？」

「當然沒有。我跟他們說，妳只是不小心在醫院加班睡著了，讓他們別擔心。」

 

「紀家尉，謝謝你。」她隱約感覺的到，紀家尉和從前真的不一樣了，只是現在，他們眼前還有個難題：「…孩子，要怎麼辦？」

 

　　曉彤看著家尉，眼裡流露出擔憂。…家尉的童年，一直少了個媽媽，紀爸爸對家尉雖然百般疼愛，但這個家，對家尉而言，終究仍有些缺憾，現在肚子裡的這個小生命，會是家尉想要的家嗎？她，…可以給家尉一個家嗎？

 

「曉彤，我要妳，也要這個孩子。」家尉兩手捧著曉彤的臉蛋，在她額際上印下一吻：「明天等妳出院，我陪妳一起回家。」

 

　　家尉說的這句話，讓她有些聽不懂了：「…你要陪我一起回家？那你的工作怎麼辦？你不回香港了嗎？」

 

「現在還有什麼事，能比妳和孩子還重要？」

「我不要！我不要你好不容易選擇了，自己要走的人生，現在卻又為了我，犧牲了自己。」

 

　　從前的關曉彤就是這樣，為了所愛的人，委曲求全，奉獻一切，總忘了多愛自己一點，她不想紀家尉最後也變成，她當初那個樣子。

 

「曉彤，這不是犧牲，這是我要對妳負的責任。我選的路，我還是會走，只是換了個方式走。」

「換個方式？」

「我爸的公司，我既然說了要繼承，就一定會去做。我想過了，我打算把總公司遷回台灣，但是短期內不可能，我還是必須兩地來回飛，不過，我保證，一定不會一直缺席你們母子身邊。只是，我不在的時候，關曉彤，妳要答應我，好好照顧自己，好嗎？」

 

　　家尉將曉彤緊緊摟在懷裡，這是他現在唯一能想到，最好的辦法了。

 

　　曉彤抱著環在身前的手，靜靜依靠著家尉，臉上甜甜一笑：「好，我答應你。」另一手撫著，還沒有明顯隆起的孕肚，她心裡不禁開始有些期待，這孩子的出世。

 

　　半夜，曉彤緩緩睜開眼，轉過頭便看見身旁的家尉，即便熟睡，仍然緊握著她的手。

 

　　她悄然抽出自己的手，輕輕摸著家尉的頭。

 

　　今天的心情，就好像在坐雲霄飛車一樣，她似乎還沒有完全擺脫“關莫非”的影子，她明明沒有打算，要那麼早懷孩子，但是卻偏偏懷上了。

 

　　她會心慌，卻不害怕，因為，她知道，還有個人，會無條件陪著她。

 

　　至於現在還是不是關莫非，已經沒有關係了，因為，她有紀家尉。有一個，足以給她依靠，可以默契絕佳，踏著相同步伐，未來看著同一個方向的人。那個人，即便在睡夢中，也依然沒有忘記要守著她…。

 

　　她想說：“謝謝你，紀家尉，這麼用心愛著關曉彤。”可是，她心裡最想說的話，其實是…，“謝謝妳，關曉彤，最後勇敢跑向了紀家尉。”

 

　　曉彤將手放回家尉手心，緊緊牽著他，接著閉上眼，甜甜睡去。

 

　　…他們會幸福的，她相信。

 

　　次日，曉彤緩緩睜開眼，發現家尉坐在床邊，正在專心爲她削著蘋果。

 

「哪來的蘋果？」

「剛剛少強還有欣欣他們帶來的。」

「他們來過了？！你怎麼不叫醒我？」

 

「我看妳睡的香，不想吵醒妳，再說了，妳現在最需要靜養，所以，我讓他們待一會，就趕他們回去了。」家尉將削好的蘋果遞給曉彤：「吃吧。」

 

　　曉彤滿臉甜笑的接過蘋果，眼角餘光中，看見家尉的腳邊，不知道什麼時候，多了個袋子。探頭仔細一看，才發現那袋子裡，裝著一套全新的西裝，病床旁邊的小桌子上，還放了一疊文件。

 

「怎麼會有西裝？還有，這些文件是怎麼回事？」

「這套西裝，是待會見妳爸媽要穿的，雖然上一次，已經正式見過一次面，不過，這一次見面的意義不太一樣，所以必須要非常正式。這些文件，是我名下的動產及不動產，還有一些結婚場地，跟月子中心的資料。」

「你就花了一個晚上，就全都準備好了？」

 

　　曉彤一直都知道，紀家尉很有能力，但是，她不知道的是，他的工作能力，居然好到超乎她想像。

 

「當然，這樣才能展現，我要負責的誠意。」家尉站起身，揚起得意笑容，輕輕拍了拍曉彤的頭：「妳快吃吧，我去幫妳辦出院手續。」

 

　　曉彤看著家尉挺拔離去的身影，心裡逐漸踏實了起來。

 

　　她曾經跟家尉說過，有個人可以想念，就是最平凡、最簡單的幸福，可是，她其實只說了前半句，她還沒說出口的後半句是，“…有你在，在平凡、在微不足道的事，都可以變得很幸福。”

 

　　距離關曉彤家五十米前，家尉突然停下了腳步。

 

「紀家尉，怎麼了嗎？」

「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。」

「什麼事啊？」

 

　　家尉調整了下自己的領帶，清了清嗓子，將曉彤的身體轉向他，接著，朝她伸出了手，眼神很真摯，語氣裡透露出慎重：「關曉彤，妳願不願意與我，紀家尉，一塊，走下去？」

 

　　曉彤開心的笑了，為了所謂的矜持，故意多延遲了幾秒，最後，認真的點了點頭，將手放進他手心：「紀家尉，我，關曉彤，願意跟你，一塊，走下去。」

 

　　即便家尉沒有開口問，她也是願意的。

 

「紀家尉，我們先說好，剛剛那不算求婚哦。」

「知道了，求婚一定補給妳。」

 

　　家尉一把拉過曉彤，笑著將她摟進懷裡，兩個人的腳步一起向前邁去。

 

　　他們不知道，等在前方的，究竟會是什麼樣的人生，但是，可以確信的是，未來的路上，無論風雨，他們都會與對方，攜手同行…。

 

“我喜歡你，不是因為你的樣子，而是跟你在一起時，自己的樣子；我喜歡你，不是因為你為我做的事，而是跟你在一起時，能一起做的事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【　我愛你，不是因為你甜言蜜語，而是因為在你面前，我可以做我自己；

　　我愛妳，不是因為妳善解人意，而是因為妳在這裡，是我想去的地方。　】

 

 

 

 

 

【　莫非，這就是愛情　】一塊，走下去。　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