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 吾愛傾城 】 第三章

 

  如星坐在一處石桌旁,一手支頰,一手拿著果子就吃了起來,十足看好戲的神情。

 

  「王爺的人走了,這人我總能動手了吧?」

  「等等!」如星喊叫了一聲,倏地讓沈凌霄停下了手。

 

  沈凌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,扭頭就問:「又怎麼了?這人也不能動?」

 

  「你還沒問人家來歷呢,萬一人家也是王爺的人可怎麼辦?」

 

  沈凌霄想了會,如星說的也有道理,兩手一抬,輕彎著身子向來人作揖,做足該有的禮數:「敢問閣下可是安賢王府的人?」

 

  來人目光一沉,抿唇不語。

 

  他自身身分曝露不打緊,可要緊的是主上。主上的身分若是洩漏半分,他怕是掉了十次腦袋都不夠贖罪。一切都怪他一時大意,這才讓他們得以察覺有異。

 

  「他不說話,這下該如何是好?」沈凌霄蹙緊眉頭,將問題丟給如星。

 

  不就是打一場,同他一較高下嗎?怎麼這般麻煩?還得問來人身家才能打。

 

  「會不會是不會說話?」如星低垂首,眼神認真,反覆思索著這個可能。

 

  來人面色鐵青,頓時感到被人看輕的羞辱感,口中輕哼一聲:「…廢話少說,動手就是!」語畢,先發制人朝沈凌霄劈掌而去。

 

  沈凌霄見狀,一個旋身,俐落避開,來人鍥而不捨,欺身上前,又是一陣猛攻,短短時間內,兩人已過招數回,難分軒輊。

 

 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輕笑,縱容應敵,…這人身手不錯,他許久沒遇上這樣的對手了,看來今日能好好打個過癮了。

 

  「原來他會說話!」如星欣喜一笑,抬頭卻驚見沈凌霄和來人已經動起手來,又是一陣氣急敗壞的叫嚷:「沈凌霄,你還沒問他,他是不是找不到大門,所以才翻牆進來阿!」

 

  沈凌霄聽聞,身子一頓,險些挨上一掌,此刻,他恨不得手上也有個果子,可以朝柳如星那扔去,看看能不能恰巧扔在她腦門上,讓她好生清醒。

 

  藉著過招的一絲空檔,他忍不住吼了回去:「方才妳親眼見他從大門邊的那堵牆翻進來的,妳說,他這是找不到大門的樣子嗎?」

 

  「…呃,真是對不住,我一時給忘了,那你繼續打吧。」如星揚笑,替自己斟了杯茶水。今日走了那麼多路,又說了那麼多話,可渴死她了!「你認真點,別打輸了,丟我臉面啊!你知道我臉皮很薄的,禁不起人家笑話幾句。」

 

  「妳何時見我輸過了?」

  「說的也是,那你快點啊!已經打太久了。要是回王府晚了,王爺又找我麻煩,我一定拉你一起受罪。」

 

  俊眉一擰,她這話就說的不對了,柳如星哪一次受罪,沒他的份過了?不過,這回確實打得太久了,他得盡快解決,免得如星又要叨唸他武藝不精了。

 

  沈凌霄不再分神,出手之快,招招狠準,兩人武藝,勝負漸分。

 

  來人不敵,閃躲不及,左胸硬是接了沈凌霄一掌,被撃退數步。

 

  沈凌霄正想拿下他,好好盤問其身分,可他晚了一步,那人提氣一躍,再次躍上柳宅屋簷,隨後便在他倆眼前,消聲匿跡。

 

  「人家都受傷了,怎麼還讓他躍屋簷呢?其實,走大門也是可以的。」如星起身,順手就扔了個果子給沈凌霄,當作是他打贏的賞賜。

 

  沈凌霄接過,張嘴咬了一口,不錯,真甜!「妳就這麼放他走?不查查他的底細?」

 

  「查了怕也是白查。」

 

  沈凌霄的身手,在江湖上是鼎鼎有名的,能和他過招數百回才敗,他,可是她見過的頭一個!只是,江湖上還有這樣的高人,身分大多也是查不到的,與其花時間、花力氣,還不如不查,再者,那高人若真想找她,自會再送上門,根本不需要去追查。

 

  「妳明知自身處境,不管在王府,還是在外頭,要想取妳命的人,可多的去了,就妳能這般雲淡風清,還在一旁吃果子看戲,不忘順帶調侃我幾句,一副天不怕地不怕,隨時恭候殺手大駕的樣子。我真服了妳了!」

 

  「我身邊不還有你這絕世高手在嗎?我還怕什麼。」如星朝沈凌霄盈盈一笑,她知曉,他話裡關心她的好意:「我信得過你,沈凌霄。」

 

  信任,是為渺渺塵世間最薄弱,也最為強悍的一種關係。

 

  她甘願把信任交給他,也把自己的命交給他,全心全意信任他。

 

  這世上,除了姐姐,沈凌霄是她身邊最親的人,如果連這種信任,也不能交託,那麼,柳如星的人生,就真的太孤寂了…。

 

  沈凌霄一愣,半晌沒有回應,最後,言語化作了一抹淺笑。

 

  她信他,他又何嘗不是那樣的信她?他倆之間,一個意會的眼神,一抹了然於心的笑,足以。

 

  如星帶著秋娘和六名貼身服侍過她的丫環,終是趕在日落前,回到了王府,只是,才領著她們踏進幽嵐苑,她就被眼前的陣仗給嚇住了。

 

  從不曾進到她院子的東方繁,此刻一身白衣,就坐在她屋前喝茶,身旁還有三名男子,個個衣著華服,氣宇軒昂,看著像是王室子弟。

 

  「是太子爺東方昊,三王爺東方烈,九王爺東方望來了。」沈凌霄走至如星身旁低語,眼裡顯著擔憂:「王府這麼多院落不去,一行人偏要到妳這喝茶,看來是別有用意。…如星,要不妳裝病,別見了。」

 

  「躲的了一時,躲不了一世。」如星理了理衣裳,面容平靜。

 

  早在下定決心,要代姐出嫁之時,她便知曉,這是一條險路。一旦當她踏入了王府,她就得時時擔憂身分暴露的一日,柳穆兩府上百條的人命,全壓在她身上,一步錯,步步錯,可她仍無畏,就想試試能否有險中求生的機會。

 

  「回頭讓秋娘備上吃食送來。」

 

  「如星!」沈凌霄拉住她的手臂,眼神凌厲。

 

  如星掙脫開他的鉗制,淡然開口道:「既來之,則安之。」簡短落下六字,她挺直腰桿,目光決絕朝東方繁那而去。

 

  沈凌霄看著她的身影,兩手悄然緊握成拳。

 

  …除了遠遠守著如星,他什麼也不能為她做,只能眼睜睜看著她,一個人在險境中搏鬥。

 

  他多想帶她遠走,可他也曉得,他帶不走的。這裡,是如星的掛念,她若能一走了之,那日也不會貿然嫁進王府了。

 

  長長迴廊,微風拂面,髮絲隨風輕輕飄逸著,每踏一步,她心底便百轉千回一次。

 

  她低垂著眼,逐漸收起身上的戾氣,掩去屬於柳如星的淘氣。

 

  此刻,她是柳如玥,溫柔婉約,賢良淑德的柳家大小姐。

 

  姘婷身影走近,腳步彎進院落,嘴角輕揚,向著眾皇子俯身行禮:「見過太子爺、諸位王爺。」

 

  東方繁望著她的模樣,眼裡閃過絲微詫異,那沉穩的氣息,淡雅的輕笑,眼眸的柔光,都像極了如玥。

 

  倘若不是早知曉她的身分,還真以為眼前這人就是如玥!雖說也不是完全相像,但已有七八分樣,要想騙騙皇長兄們,不成問題。

 

  當朝皇太子東方昊抬了眉眼,擺了擺手道:「起來吧。」

 

  「謝太子爺。」

 

  東方昊放下手中茶盅,盯著那嬌俏的臉蛋好一會:「妳就是柳如玥?」

 

  「是。」

  「本太子聽聞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,不知今日是否有緣一見?」

 

  如星淡笑,原來太子爺今日是來探她虛實的。

 

  她待在姐姐身邊的時日長,琴棋書畫,自然也學了一點,只是,若想與姐姐相比,她萬萬是比不上的,可如今已沒有退路,唯有一試。

 

  「…太子爺之命,如玥不敢不從。」

  「好!來人,上筆墨。」

 

  東方繁與三皇兄東方烈此時交換了個眼神,彼此都心知,太子爺心底是打著什麼算盤,一旦識破眼前的她不是柳如玥,那麼,太子爺便有了名目,可以治他們一個聯手欺君的罪名,藉此拔除眼中刺。

 

  如星歩向桌案,執筆拈墨,專注在白紙畫卷上。

 

  待她繪好呈上,太子東方昊僅是撇了一眼,什麼話也沒說,便讓人收了下去,可試煉還沒有結束,一會命她吟詩作對,一會拉著她下棋對奕,實在難纏的很,招招都想揭開她的真實身分。

 

  即便如此,她也沒有露出怯意,沉著性子,冷靜制敵,琴棋書畫已考了三項,眼下就剩最後一關,琴藝。只要這關過了,她身上繫著的上百條性命,便算暫時保住了。

 

  果不其然,太子開了金口,要她彈上一曲,這回,是有備而來,命人拿了焦尾琴和琵琶擺在她眼前,任她挑選。

 

  姐姐擅琴,其中焦尾琴,彈得最為精妙,她卻獨鍾情琵琶,可最後,她仍是選了焦尾琴。

 

  如今,他們眼前的人,該是柳如玥,而不是真實的她,柳如星。

 

  一個替身,怎可奢望還能保其原來樣貌?是她放棄了自身,甘願當姐姐的身影,既是她的選擇,唯有裝扮徹底。

 

  倘若有一日,連她都忘了自己,至少,還有一個人記得自己。

 

  如星抬眼,望向離她百歩之遙的沈凌霄,他皺著眉,神情嚴肅,不茍言笑,那雙眼正牢牢盯著她,隨時有只要她彈錯一個音,他就會衝上前,將她強行帶走的氣勢。

 

  她朝他露出一抹笑,示意要他別掛心,她雖不擅焦尾琴,可她還有點小聰明,這點自救的能力還是有的。

 

  素手撫琴,一輕挑,一輕撥,清透的琴音,層層環繞,一曲四十八音,她添了琵琶的繁複琴技,硬是將平淡無奇的曲子彈得絢爛華麗,一時讓人聽不清,這彈得究竟是好還是不好。

 

  東方繁看了皇長兄一眼,東方昊正吃著方才如星讓人送上的糕點,神情甚是滿意。

 

  他一直緊繃著的嘴角,終於有了笑意。

 

  …這柳如星可真走運,一連下來,都沒讓太子揪出小辮子,他不禁有些欽佩她的聰慧,大敵當前,卻仍是縱容不迫、遊刃有餘的模樣。還沒出招,就已經嚇唬住了敵方。

 

  伸手拿了一塊栗子糕,就往嘴裡送去,才方嚐了一口,他倏地停下了手,一雙眼緊緊鎖在柳如星的身上。

 

  這甜而不膩的味道,他嚐過,不會錯,這是他半年多前,曾留在柳宅休養那時吃過的。

 

  遇襲那日,他被毒粉所傷,雙目失明,無法言語,負傷數月,他幾近瘋狂,不許任何人接近,可有個人,沒有丟棄他,一直在旁悉心照顧他。

 

  那時,他胃口不好,什麼也不想吃,那人先是吩咐廚子做了碗藥膳粥,後又讓人備了這栗子糕,誘使他吃進肚裡。

 

  他不能說話,那人也陪著他不說話,若見他心情不好,便會偶爾彈上幾曲讓他聽,安撫他紛亂的情緒。

 

  養傷數月間,那人不曾離開過他,只要他一抬手,那人便會在下一瞬握住他的手,這種無須言語,互通心意的情感,一次次動搖著他,讓他拋棄防衛,對其敞開心房。

 

  待身子復原,回到王府後,他始終無法忘懷那段日子,還有那些爲他而做的膳食,可不管他換了幾個廚子,卻再也嚐不到那個味道了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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