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【　蘭陵王‧後記　】　終卷【　比翼雙飛　】

「如意。」遠方一位駕著馬的公子，翩翩而至，身形頎長、模樣俊俏，眉眼間，藏不住的霸氣，更顯一番英姿，公子身手俐落的翻身下馬，走向如意面前，溫柔低語：「是我來遲了。」

　　如意驚訝的望著他，來的人，怎會是方才，同她告辭的宇文挹？

　　見如意遲遲沒有動作，宇文挹忍不住笑了聲道：「…這襟帶，不是要相贈予我的嗎？」

　　如意愣然，有些遲疑的望向宇文挹，見他朝她肯定的點了點頭，如意羞澀一笑，緩緩上前，將襟帶繫在了他的腰上，同時在他耳旁，悄然低語：「殿下不是離開了嗎？怎麼又回來了？」

　　宇文挹笑答道：「想再多看妳一眼，所以又回來了。」殊不知，方才自己的現身，適時解救了如意的困境。

　　雪舞見如意為宇文挹親手繫上了腰帶，欲開口制止時，卻被四爺拉住了手臂，搖了搖首。…終究，如意身為天女的命運要開始了嗎？

　　儀式結束後，如意依依不捨的，將宇文挹送離白靈山，直至他翩然身影，消失眼前，如意才收回眷戀的眸，神情難掩落寞的返家…。

　　晚膳後，如意獨自回到房裡，眼角餘光中，被梳妝台上的一抹光亮，吸引了她的目光。

「…是鳳鸞釵。」

　　如意緊緊將鳳鸞釵握在了她的掌心，回想起了那日，宇文挹同她說的那番話。…鳳鸞釵，只交給讓他以命相抵的女子的誓言，她不禁潸然淚下，喃喃低語道：「周國人定然不會明白，那衣襟的用意。…那可是齊國女子，交給心愛男子的定情之物阿。」

　　宇文挹帶著她送的衣襟翩然離去，卻不知那其中蘊含的情意萬千。她不明白，為何他倆對彼此有這番心意，卻還是錯過？難道，這輩子真無法相守至白頭？…不行，她必須去找宇文挹，就算無法相守，也要將鳳鸞釵還給他，這是他一直最珍愛的父皇遺物，怎能交予她…。

　　如意起身，簡略收拾行囊後，便前往馬房，牽出了青雲…。

　　雪舞喊了聲：「如意！」果然如那日，她生下如意所見，如意當真要離去。

　　如意轉身，望向娘親，語意堅定：「娘，我必須去見宇文挹一面。」

「就算妳明知，他隨時命在旦夕，也執意前去，以身犯險？」

「娘，如意很快便會返家，不必掛心。」語畢，如意一笑，策馬離去。…待將鳳鸞釵還給宇文挹，她就會回來。

「如意！」雪舞痛徹心扉的大喊，卻仍舊喚不回愛女回頭。…如意，妳可知道，這一別，妳和爹娘，已不知何時才能再見。

「雪舞，讓如意去吧。宇文挹七歲時，遭毒蛇咬傷，是如意救的，他中了百歩散，命懸一線，也是如意陪伴在側。宇文挹需要如意在身旁，放手吧…雪舞。」長恭摟著雪舞瘦弱的肩，不捨的望向，如意逐漸遠去的身影。

「…宇文挹七歲時，便見過如意了？為何這事，我從不知曉？」

「那年，如意五歲，某日問起，若遭毒蛇咬傷，該如何救治？待我答完後，如意便已跑遠。前些時日，我發現宇文挹手背上，有遭蛇咬傷的傷疤，於是便問了他，那傷勢從何而來？他答道，是在年幼時，在大周邊境的後山上，不留意遭蛇咬傷，後來是一名女孩，救了他一命。他向我形容了，當年那女孩的模樣，錯不了，救他的，正是咱們的如意。」

「雪舞明白了，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。…我身為天女的命運，是為了守在四爺身旁，確保四爺一生性命無虞。而如意身為天女的命運，怕就是為了守候，宇文挹的一生…。」

　　雪舞回想，她與如意，同樣是在五歲那年，見到了五色鳥，承襲了天女的命運，也是在那時，她恰巧聽聞了四爺的命運，就此守候他一生。今時今日，如意五歲時，遇見了宇文挹，至此守護他一世。

　　天命早已注定，妄想改變，天地不容…。

　　長恭不禁嘆道：「宇文挹，如意，宛若比翼鳥，注定一生，相守不棄。」心裡冀望，宇文挹真能好生愛惜如意，善待她一生。

　　雪舞依偎在四爺懷裡，輕喃道：「願他倆，真能一生相守，不離不棄。」她猜想，許是如意的出世，就是為了替她償還，對宇文邕的情。

　　倘若有來世，她願將自己一分為二，一與四爺再續夫妻情緣，一與償還阿怪之情意。

　　如意走後，雪舞接連幾日食不下嚥，夜不成眠。雖說，她已應允，讓如意獨自面對天女的命運，但作為娘親，她實在割捨不下。

「娘，嚐嚐平安親手燉的鷄湯可好？這可是平安今早，特意向爹學的呢。」平安見娘親日漸削瘦，特意向劉大娘要了隻鷄，細心熬制了一番。

　　雪舞揚起了笑點了點頭。

　　…平安，越來越像當年四爺的樣子了，挺拔的身形、鮮明的五官、精湛的騎術、高強的武藝，無一不像。

「娘可是在擔憂，妹妹獨自離家之事？」

「娘擔憂你妹妹她隻身在外，涉世未深，怕是會遭至惡人拐騙。」雪舞嘆了口氣，思緒又飄得老遠。當年，她出白山村時，遇見了曉東，現今的如意，不知能否像自己那般好運，也能遇到像曉東那般，仗義相助的人…。

　　次日一早，一封書信留在了桌上…。

「雪舞，快來瞧瞧。」

「四爺怎麼了？何事如此慌張？」

「平安留下了一封書信，離開白靈山了。」

「什麼？」

　　雪舞自四爺手中接過書信，只見信中內容提及，平安因不忍見她終日擔憂，於是駕著自小陪伴在側的愛駒‧隨風，一同出了村，誓言要將如意帶回白靈山。

　　雪舞悵然若失的跌落在椅上，短短幾日，上天讓平安、如意，皆離她與四爺遠去。…莫非，子女無法承歡膝下，也是上蒼對她重生的另一種磨練？

「雪舞，妳別擔心，我這就去將他倆帶回來。」

　　雪舞拉住了四爺，無奈一笑：「四爺，罷了。如意，是注定守候，宇文挹一生的天女，而平安…，是注定在旁輔佐宇文挹的功臣。他兄妹倆是身不由己，萬般皆是命。」

　　她早已知曉，平安的未來，只是不忍，再讓四爺承受，平安的離去，故而對四爺，始終隻字未提。這是他倆當年欠阿怪的，是該償還了。

　　…如今她僅有的，唯獨只有，四爺一人。

　　長恭嘆了口氣，低喃道：「身不由己，萬般皆是命…。」這一世，用蘭陵王與天女的命，終換來了，天下的安逸。如今，他倆的子女，卻為了守護天下太平，而身犯險境，只因，…萬般皆是命。

　　原先一家和樂融融，令外人十足稱羨的家，現今獨剩，長恭與雪舞，相依相伴…，但日子終將得過，轉眼間，失去平安、如意陪伴在側的日子，也已過了三年。

　　這日，雪舞正要到學堂裡，教村裡的孩子們識字，怎料才剛踏出家門，便意外見到了故友：「…四爺，快出來瞧瞧，是誰來了。」

「怎麼了？」長恭聽聞，隨即踏出家門查探。眼前那熟悉的身影，令他不禁有些置身夢境的錯覺。

「四哥。」

「四爺。」

　　長恭仍有些不確信的問道：「…五弟？世深？真是你們？」

「許久不見了，四哥。」他安德王，此生能再見他四哥，是他從未料想過之事…。

　　長恭邁步向前，給了此生，幾番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們，一個久違的擁抱：「是阿，真是許久未見了。」

「夫人。」

「小翠！」雪舞一眼認出，喊她的人，正是小翠，欣喜的和小翠，抱在了一塊。一旁還站了一位，未曾謀面的女子，雪舞不禁向小翠問道：「…不知這位是？」

　　楊世深走到妻子身旁，輕摟著愛妻的肩笑道：「四爺、夫人，這位是我的髮妻，孫倩。」

「四爺、夫人。」孫倩溫娩一笑，跟著夫君，一同喊長恭及雪舞一聲四爺、夫人。

　　雪舞向孫倩點頭微笑示意，見大夥還站在屋外日曬，忍不住一笑：「快別站著了，一同進屋敘舊吧。」

　　一行人坐落椅上，忍不住暢談，近幾年來，各自的境遇。

　　長恭將雪舞得以重生，皆因巧遇神醫楊嘯天，以及，夫妻二人，拜神醫為師之事，無一不詳細娓娓道來…。

「五弟，你們是從何得知，我與雪舞，居住在白靈山？」長恭百思不得其解，他與雪舞，始終信守對師父的承諾，不曾出村過。

「因為平安。」

　　長恭與雪舞聽聞，同時訝然齊聲道：「平安？」…這怎又會和平安扯上了關係？

「那日，小翠在集市上，遭竊賊偷走了銀兩，是平安出手，將竊賊押入官府，又將銀兩送回府上。我瞧他身手、眉宇間，皆與四哥相像，可遲遲不敢確定，直至他說，自己名叫“高平安”，這才終於確定了。」

　　若不是因為平安，他與四哥怕是，此生無緣再見了。

　　安德王又說道：「我與小翠，告知了平安，我倆的身分，他這小子，才終於肯說出，四哥與四嫂的行蹤。夜裡，我便知會了士深，決意親上白靈山一趟。」

　　長恭忍不住問道：「平安一切可好？」

「一切都好，四哥大可放心。還有一事，說來也離奇。近日，城裡瘟疫肆虐，一位平凡無奇的女子，竟治好了瘟疫，百姓們，頓時傳言四起，直嚷著，是天女歸來了。四哥、四嫂，依你們看，這事是怎麼回事？」

　　雪舞聽聞後，十足確信：「定是如意錯不了。」因治瘟疫的法子，她只教給了如意。

　　安德王神情不解一問：「如意？」

「如意是我與雪舞的愛女，平安的親妹妹。如同百姓們所言，如意確實承襲了，巫咸神族的血脈。就在三年前，她離開了白靈山，走向了天女的命運。」長恭淡然一笑，已接受一雙子女，這生的命運。他望著兄弟倆又道：「你們之後有何打算？」

　　楊士深堅定答道：「士深願隨四爺在此隱居避世，不再過問世事。」如同往昔，四爺在哪，他楊士深便在哪。

　　安德王摟著小翠，爽朗一笑：「我也正有此意。」心想，能在白靈山，過著宛如神仙眷侶般的日子，也著實不錯。

「這可不成。你們都來白靈山生活，這膝下子女，可該怎麼辦？」雪舞面露擔憂。

「四嫂，這妳就不必擔憂了。我與小翠的兒子，早些年已從軍，保家衛國去了，哪還顧得及我倆。」

　　楊士深看了身旁妻子一眼：「咱們夫妻倆的女兒，前年也已嫁作人婦，夫人著實不必掛懷。」他與孫倩，老早就想找個地方，安享晚年了。

「但，這…」雪舞思前想後，仍是覺得有些不妥。

「雪舞，罷了，隨他們去吧。」長恭一笑，他這兩兄弟的性子，他是明白的，要是真想做，誰也攔不住。「但這白靈山，早已沒有蘭陵王與蘭陵王妃，今後可不許叫四哥、四嫂了，從今爾後，咱們便以兄弟相稱。」當年蘭陵王，一心只為齊國百姓，可如今的他，一心只為髮妻楊雪舞。

「好！兄弟相稱，四…大哥、大嫂。」一時要改口，安德王有些不適應，不禁笑道：「那今後，士深便是我二哥了。」

「五爺，萬萬不可，您可是位分尊貴的五爺，士深承受不起。」

　　安德王搭著士深的肩一笑：「既然來到了白靈山，自然也已沒有安德王。那又何來的位分尊貴？…長幼有序，你就別推辭了。」此刻對他而言，兄弟得以重聚，遠比位分高低更為重要。

　　自此之後，一行人拋下了過去，一同在白靈山生活，以一家人的身分，相扶相持。

　　白靈山，沒有齊國武將楊士深、風流倜儻的安德王，更沒有戰神蘭陵王、天女楊雪舞，只有一對對令人稱羨的神仙眷侶。

　　若干年後，一聲聲宏亮的哭聲，響徹城東一處府邸，一對孿生女嬰，分別命名為「雪舞」、「冰雪」…。

　　這一世，他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，深受百姓們愛戴的當朝儲君。

　　　　　　他，是戰場上驍勇善戰，每每立下顯赫戰功的一名武將。

　　四人命運交錯的故事，得從太子微服出巡，叱吒沙場的年少將軍，奉了皇命隨侍在側，兩人在楊柳湖畔旁，巧遇擁有傾國傾城美貌，足智多謀的兩位奇女子開始說起…。

【　今生，我負你，來世定將把你尋；

　　今世，還你情，哪怕上蒼不應允；

　　來生，再見你，許諾白首不相離；

　　來世，我和你，怕已結識七世情。　】

【　蘭陵王‧後記　】　全文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