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梔子　，　戀　。

► 　Chapter　10

　　離開咖啡廳，已經是下午四點了，趕回去上第八堂課，好像也沒什麼意義，後來，我傳了簡訊給小喬，說自己最後決定不去上課了。

　　就在我發出簡訊不到十分鐘，遠方有幾個熟悉的身影。

「小喬？」我不確定的輕喊一聲。

「子夏，妳是跑去哪？剛剛到處都找不到妳。」

「我在學校對街的咖啡廳。怎麼了？怎麼連孫子跟周明讓也在這？」

「因為妳連續兩堂沒來上，我擔心妳一個人沒辦法應付他，所以把他們也叫了出來。對了，妳說妳在咖啡廳，是妳自己一個人？還是跟他？」小喬逼近我身邊，還盯著四周看了好一會。

「…跟他。」

「是他送妳回來的？你們和好了？」

「我自己一個人回來的。他確實有說要復合…」是我的錯覺嗎？為什麼我覺得我說＂復合＂兩個字的時候，孫子的眼神，好像有些凌厲？

「所以，妳心軟答應了？」

「沒有。我和他，已經回不到過去了。」我搖了搖頭，淡淡一笑。

　　事實上，我接下了顏啟光遞給我的梔子花，只是最後，我將梔子花留在桌子上，沒有帶走。我想，就讓我和他的感情，停在那第一百朵的梔子花。

　　如果，啟光是過去，孫子是未來，那麼，我想我比較留戀的，會是這個未來。所以我沒有猶豫的回絕了啟光，並且告訴他，我已經不再迷戀粉紅色梔子花，因為我找到了更讓我喜愛的白色梔子花，而摘下白色梔子花的人，是他‧孫亦嘉。一個讓我陷入愛情深淵，經常又哭又笑的人。

　　晚上，我撥了電話給楚楚，約好這禮拜回嘉義的時候，一起聚一聚，談談最近的生活，以及…顏啟光來找我的事。

　　週末，我們約在以前常常去的義大利麵餐廳。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，透過落地窗，看著街道的人群來來去去，心裡揣測著他們每個人的故事。

「子夏。」楚楚來了，笑著喊了我一聲。

「楚楚，才幾個禮拜不見，又變漂亮了喔。」坐在對面的楚楚散發著一股謎樣的女人味，不知道會不會跟戀愛有關係？

「少跟我客套了啦。說吧，什麼事？」

「哪有什麼事，不就是老朋友見個面、吃個飯當敘舊。」我以在平常不過的語氣說著。

「我們都多久的交情，早就聽出妳的語氣不尋常，最近發生什麼事了呢？」

　　真不愧是楚楚，連我裝鎮定，都能一眼看穿。我俏皮的吐了吐舌頭。

「顏啟光回來了。」

「妳怎麼知道？」楚楚喝了口水，平靜的看著菜單。

　　照理來說，楚楚應該震驚，但她卻異常的冷靜，難道楚楚早知道了？只是刻意的隱瞞我？…不可能，楚楚不是這種人。再說了，楚楚也沒必要隱瞞。

「因為他來找我。」

「顏啟光去見妳？」楚楚驚呼一聲。

「恩，對。他說他想見我一面。」

　　楚楚移開看菜單的視線，美麗的眼朣注視著我，等待我說下一句。不過，楚楚也太專注了，連服務生在她耳邊詢問是否要點餐時，楚楚都沒回應。

「他來跟我解釋當年為什麼離開，也說了想要跟我復合。」我繼續向下說。只是楚楚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。

「楚楚，妳覺得，我和他這麼多年過去，顏啟光對我還會是真心的嗎？還是，只是覺得虧欠？還有，顏啟光是怎麼找到我的？我不記得他跟班上的誰還有保持聯絡。……楚楚，該不會是妳告訴他吧？！」氣氛實在詭異，最後，我忍不住向楚楚開了個玩笑，試圖緩和。

 「夠了，啟光啟光，妳不要再跟我說顏啟光的事了。」但楚楚對我的玩笑話不只沒有反應，臉色還越來越差，最後，楚楚大喊了一聲，店裡其他客人的眼光，紛紛看向我們這一桌。

「對不起，妳應該聽煩了吧？抱歉，是我沒有考慮到妳的心情。」我愣了會，趕緊回過神，跟楚楚道歉。我只顧著說，卻忘了楚楚也會覺得厭煩的心情，我這朋友還真是當的失職。

「不只是厭煩，還覺得心痛，痛苦的難受。」楚楚搖了搖頭，嘲諷一笑，眼神流露出痛處和絕望。

「……心痛？」聽到心痛兩個字，我腦子裡亂成一片，根本無法思考，只能憑藉本能反應。

「每聽妳說一次，我就心痛一次。」

「…楚楚也喜歡啟光？」這是我心裡最不願意接受的想法，但我卻還是傻傻的問出口。

「是，我喜歡顏啟光，和妳一樣，深深喜歡著。…妳終於發現我也喜歡啟光了，現在我是該開心？還是該難過？因為身為好朋友的妳，居然現在才發現？」楚楚的臉上除了冷漠，沒有其他的表情，那樣的楚楚讓我覺得陌生，更多的是…害怕。

「…妳怎麼不告訴我？」得知這個事實太突然，我還無法理解，何況是要我接受？

「告訴妳？妳要我怎麼告訴妳？難道我說了，妳就不會喜歡啟光，啟光就會喜歡上我嗎？」楚楚一連串的質問，憤恨的眼神，好像暗示著，這幾年我們的情誼，就快消失了。

　　我不想失去楚楚，但我搶走了啟光是事實，傷害了楚楚也是事實，這些過錯，不是我一句道歉，就能撫平傷痛，所以我只能沉默，逃避楚楚怨懟的眼睛。

　　…我不笨，我知道即使那時候楚楚向我坦白，她喜歡的人是啟光，我也不會從此就不喜歡啟光，但…至少我可以拒絕啟光的追求，讓楚楚的心裡好過一點，但那只是如果，如果我知道的話，可惜的是，事實上，這個如果並沒有機會發生。

「算了，事情已經過了，我當初也決定退讓，別再談這件事了吧。」楚楚嘆了口氣，望向窗外的人群，又變回我認識的那個楚楚。

「楚楚，妳錯了，愛情不是退讓，就可以決定誰不再愛誰。」我抬起頭，不喜歡楚楚說的愛情退讓論。

「就算我不退讓，你們還是互相喜歡，不是嗎？那又何必糾正我的說法呢？還是，妳是想提醒我，不管有沒有我介入，你們互相喜歡是事實。妳是這個意思嗎？黎子夏。」楚楚又恢復充滿敵意的眼神，直盯著我。

　　現在的楚楚，就好像是一頭身負重傷，也要捍衛一絲尊嚴的猛獸，不願讓人靠近。…黎子夏，這是楚楚第一次用這麼生疏的語氣叫我，看著她臉上冷漠的表情，讓我心裡擁上一陣陣的酸楚，淚在眼睛裡打轉。難道，我和楚楚的好交情，就這麼結束了嗎？

「不是，我不是這個意思，楚楚妳誤會了。」我用力的搖了搖頭，否決了楚楚的推斷。

「今天到此為止，我要回去了。」楚楚沒看我一眼，自己站起身走向櫃檯付賬。

「楚楚…」顧不得現在有幾十隻眼睛看著，我追上楚楚離去的腳步，伸手抓住她的手腕，大喊著她的名字。

　　我知道，如果我不做些什麼，也許我真的會失去楚楚這個朋友，雖然我也無法保證，拉住了楚楚，是不是還能挽回些什麼……。

　　最後，楚楚還是推開我的手離開了，沒有回頭看我一眼。雙腳無意識的走回剛剛的座位，開始發起了呆，連天變黑了都沒有察覺。

「小姐，小姐……」

　　隱隱約約耳邊傳來細微的聲音，我回過神，看見服務生尷尬到不行的笑容。

「小姐，不好意思，店裡要打烊了。」

「抱歉。」我歉意一笑，匆忙間放了張鈔票在桌上，沒有等服務生找零，推開店門離開。

　　天黑了，低頭看了手錶一眼，指針已經要走向十一點，我不知該去哪，只知道自己還不想回家。

 「喂？小喬。」放在口袋的手機傳來震動，來電顯示是小喬，我深呼吸，假裝愉悅的口氣接起。

「子夏！明天妳幾點回學校？大家一起吃個飯，好不好？」

「吃飯？當然好。我回去大概是下午，我們約吃晚餐，好嗎？」聽到小喬朝氣的聲音，我其實好想哭，可是我不想讓小喬擔心，只好拼了命的壓抑著。

「恩，好，我在跟他們說。」

「那明天學校見。」

　　掛了電話，我一個人漫無目的走著，夜晚的街道冷冷清清，靜謐的氛圍，讓糾結一下午的心，稍稍舒緩。正當我沉溺在寂靜時，惱人的手機聲再次不識相響起。

「子夏。」電話那個人，簡短的喊了我的名字。

「…孫子？你怎麼會打來？」

「公演要歸檔的資料，還差編劇的部分。」

「我明天回學校的時候，在拿檔案給你。」

　　雖然他打來是為了公演的事，但這時候能聽到孫子的聲音，真的讓我感覺到一點安慰。

「那我掛了喔。」

「誒，等等。」我還不想掛電話，在讓我聽他的聲音一下下，一下下就好。

「怎麼了？」

「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？」

「恩。」

「…如果有一天，你跟周明讓喜歡上同一個人，你會怎麼辦？」

「不會有這種可能，我們喜歡的類型差太多。」孫子沒多想，坦率的回答。

「我是說如果…」

「妳又在想小說題材喔？」

「不是…」如果是就好了。

　　為什麼這不能當是一場夢？為什麼要讓我深刻的體會到這種掙扎的痛苦？心裡的酸意又開始泛起，鼻子漸漸酸澀…

「那妳幹麻突然這麼問？」

「…沒事，只是突然明白，原來，我不是不用經歷友情與愛情間的難題，我只是比林宥晴晚了一點而已。」

「子夏，妳發生什麼事了嗎？」

「孫亦嘉……」

　　他好溫柔，溫柔到我逃不開對他的迷戀，面對痛苦，我只能脆弱喊他的名字，試圖撫平我心裡的酸澀。

「告訴我妳在哪裡？」這是孫子第一次用命令口吻跟我說話。

「我在嘉義。」我用力的吸了吸鼻子，想把溢滿眼眶的淚收回去。

「嘉義哪裡？」

「我家附近的義大利麵餐廳前幾公尺。」

「站在那裡等我，我現在馬上過去。」話筒傳來嘟一聲，孫子掛了電話。我來不及挽拒他的好意，儘管我很想見他。

　　手裡緊握著手機，又向前走了幾公尺，最後，在公車站牌前的椅子坐了下來。幾台公車停在站牌前，打開門又關上。…我就這麼呆呆坐著，連過了一小時都沒有察覺。

「黎子夏！」一台機車停在我面前，他下了車，怒氣沖沖的朝我走近。

「…孫子。」

　　我傻傻看著他，沒想到，他真的來了。怎麼辦，我又開始想哭了…。

「妳搞什麼鬼？講電話沒頭沒尾的，大半夜的還坐在路邊不回家。」他好兇，可是我心裡覺得很溫暖，因為這代表他擔心我，對嗎？

「妳別哭，我沒有要罵妳的意思，只是妳一個女孩子，這時候在外面很危險。」孫子看見我眼眶的淚，放軟了語調。

「我知道。」

「知道還不回家？走，我送妳回去。」

　　孫子拉起我，我搖了搖頭，不想移動腳步，我不想回家，也不能回家。我不能讓爸媽為我擔心。

「妳不想回家？」

「恩。」

「那妳想去哪？……先打電話回家，跟妳爸媽說一聲。」等不到我的回答，孫子只好向我的任性妥協。

　　我點了點頭，撥了通電話回家，騙了媽媽說，因為跟楚楚太久沒見面，所以決定住在楚楚家一晚，明早在回家。媽媽知道我和楚楚要好，以前偶爾也會住在楚楚家一晚，沒有多問。但那充滿鼻音的聲音，還是讓媽媽起疑，我只好又撒謊說，是因為鼻子過敏。

　　掛了電話後，孫子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肩上，載著我離開……

【　你的溫柔，能不能，只讓我擁有……？　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