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梔子 ， 戀 。

► 　Chapter　16

　　聚會結束後，我們將又會回到原來的生活。不知道為什麼，我開始害怕分離，害怕我和孫亦嘉之間，又將歸零。

　　但假期，終究還是會結束。我提起行李，依依不捨看著他們，就跟畢業典禮那天一樣，而心裡最捨不得的人，是他‧孫子。

　　我嘆了口氣，酸澀的笑著對他們揮手，口裡說著我最不願意說的兩個字：「再見。」因為這一別，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見。

「我送妳回去。」孫子接過我的行李，對我這麼說。

「我家在嘉義。」我非常好心的提醒他。

「我知道，我開車送妳回去。」

「你瘋了？」我驚呼一聲，孫子默默將行李放進後車廂，不理會我的驚訝，看來他是認真的。

「也許。快上車吧。」孫子無所謂一笑，拉開車門，坐進駕駛座。

　　臉上揚起甜蜜微笑，我也跟著坐進了副駕駛座。

　　看著他認真的側臉，心裡忍不住泛起陣陣的甜，我可沒求他送我回去喔。

「你什麼時候學會開車的？」

「大三那年暑假。想說學會開車後，就可以偷偷帶妳出去玩，可惜沒機會。」

「你如果早點開口，我就會跟你走了。」

　　路途遙遠，眼皮開始疲倦，我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，等到孫子叫醒我的時候，我已經在家門口了。

家門前

「你要走了？」我揉了揉雙眼，問了他一句。

「妳希望我留下？」孫子笑著看我，手裡提著我的行李。

「謝謝你，…晚安。」我從孫子手中接過行李，雖然我心裡還不想他走。

「我明天在走吧。」

「可以嗎？工作那沒問題嗎？」聽到孫子要多留一天，我睡意都醒了。

「我請了一個禮拜的假，所以沒關係。」

「那你要住哪？」

「找間民宿或旅館吧。」

「可是你有換洗的衣服嗎？」

「當然。妳快進去吧。明天中午我來接妳。」

「要去哪？」

「一起吃頓午飯。」

「好。明天見。」我點了點頭，笑著對他揮了揮手。

　　隔天中午，孫子很準時的來接我，我帶孫子去了我跟楚楚很常吃的那間義大利麵餐廳。

「可以一起坐嗎？」

　　正當我專心的懷念義大利麵風味時，一個甜美嗓音在我頭頂響起。

「楚楚？當然可以，請坐。」我抬頭，看著眼前熟悉的甜美女孩。

「恭喜你們。」當然也看見了楚楚身邊牽著的那個人，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
「又不是結婚，恭喜什麼？」顏啟光笑了一聲，與楚楚對看一眼。

「看你們幸福，我開心。」

「不介紹一下？他是？」楚楚看了看我身旁的孫子。

「……」同學？好像沒那麼生疏。朋友？好像不只這個關係。真是問倒我了。

「男朋友。」孫子代替我回答，臉上的笑容燦爛到一個極致。

「不要亂說。」至少我還沒答應。

「喔，我明白了，妳要我說另一個答案是吧？是未婚…」

「是男朋友。」我摀住了孫子的嘴，乾笑了兩聲回答。

　　我從來沒有想過，再次見到顏啟光會是在這種情況下，雖然也曾想過，他們倆在一起的可能，只是突然發生在眼前，還是讓我嚇了一大跳。

　　心，已經不痛了。我已經可以笑著祝福了。

　　今天，會是我們三個人的重新開始。而那個治好我心裡傷口的人，是他，現在正緊緊牽著我的手的人‧孫亦嘉。

　　就這樣，我們一邊吃飯，一邊敘舊，共同度過非常悠閒的午後。

「我們要走了喔，下次再見。」

「一定。」我點頭笑著，和楚楚做了約定。

　　看著他們幸福離開的背影，我好像也強烈感受到了他們的戀愛氛圍。

　　不斷的與人擦肩而過，走了好多曲折路，直到最後才終於發現，原來適合自己的，還站在原地。楚楚和啟光，大概就是這樣吧。

　　楚楚離開餐廳沒多久後，我和孫子也離開了餐聽，不過我還想多留他一會，所以提議四處走走。

「誒，如果當初，我們都沒有來台南讀書，你覺得我們還會相遇嗎？」我看著身旁淡笑不語的孫子。

「會。大概會在某個書店，或者咖啡廳相遇吧。」

「為什麼這麼肯定？」

「一種直覺。」

「那你覺得承諾的可信度是多少？」

「承諾是假的，真心才是真的。」孫子牽緊了我的手。

　　我知道自己該相信他，但是對於處於熱戀狀態的情人來說，分開是最殘酷的折磨，何況還是兩個不同的國家？這其中還會發生多少事？那些都不是我所能掌控的，也不是我能承受的。

「我快回日本了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「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冷靜的回答呢？當初我決定去日本留學的時候，你也只是淡淡的問我什麼時候要離開？這次也是。你知道嗎？其實只要你一開口，我就會為你留下的。你為什麼不開口呢？」我收回手，離開他溫熱的掌心。

「子夏，任性不像妳的作風喔。」孫子微愣，之後又恢復溫柔的笑容。

「有時候我也想自私一下的。」

「去日本留學，不只是妳的願望，也是妳父母親的期許，不是嗎？如果放棄留學，他們的期許怎麼辦呢？妳捨得看見他們失望嗎？」孫子拉起我的雙手，認真的看著我。

「我只是捨不得走。」我低下頭，臉蛋有些發熱。

「我知道，因為我也捨不得。可是子夏，有很多時候，不是照著自己的想法就好，我們肩上已經有新的責任，不能在任性了。」孫子摸了摸我的頭，輕聲哄著。

「我知道了，我會回日本的。」我點頭笑了，重新牽起孫子的手。

　　晚上六點，孫子送我回家，他也準備回到台北，繼續他的生活。

「答應我，好好照顧自己。」

「好。你也是。……再見。」

　　像以往一樣，我裝做沒事，向他揮了揮手道別，直到他的車子駛離我的視線，我才依依不捨放下手。

　　回到日本後，我會非常想念你的，孫亦嘉。

　　日本新年假期結束前兩天，我收拾好了行李，和爸媽吃了頓溫馨的午餐，雖然他們想要親自去送機，但我怕登機前看到爸媽的臉龐，我會後悔不想回日本，所以婉拒了他們的好意…。

　　小喬他們因為公司事情忙不過來，沒辦法請假為我送機。看來，這次是要自己回日本了呢。登機前，我還是忍不住回頭望，卻依舊沒有看見熟悉的人影，這時我才肯死心轉回頭。

「在等誰呢？」

　　我快速回頭，看見孫子站在我身後。

「你不是說公司要你出差，所以不能為我送機嗎？」

「不這樣說，怎麼給妳驚喜呢？」

「你很過分誒。」雖然我心裡很開心。

「我知道小喬他們忙，沒空來幫妳送機，怕妳覺得落寞，所以我來了。」

「謝謝你，孫子。我差不多要登機了喔。」

「恩，一路順風。」

「再見。」

　　這一聲再見，就是台灣與日本的距離了呢。

「黎子夏。」

「嗯？」

「我的女朋友麻煩妳照顧了，記得叮嚀她不要太晚睡，天冷的時候，要加件外套在出門，三餐不要總是吃泡麵。」

「我知道了，你也是，好好照顧黎子夏的男朋友喔。」我笑著，再次揮了揮手。

　　謝謝你，總在我無助的時候，幫助我，難過的時候，陪伴我，寂寞的時候，逗我笑，就是因為這樣的你，我才無法狠心說不愛。

　　回到日本後，我們總是在我打工結束的時候，用網路視訊，就算不能真實的碰面，但能這樣看著他，也很幸福，至少可以短暫的遺忘，我們之間的距離。

「你為什麼抱著吉他？」

「想唱一首歌給妳聽。」

「那我洗耳恭聽嘍。」

「歌名叫＂梔子花的思念＂。」

　　梔子花的思念？是我從沒聽過的一首歌，我好奇搜尋了這首歌的歌詞。發現歌詞悲傷的讓我心裡酸澀無比…。

美麗的梔子花那是最喜歡花的她

她的樣子彷彿在眼前劃過

往事難回首 錯過的愛覆水難收

梔子花的思念 幾人能懂

如果多年前我們不放開彼此的手

又該如何面對現實的左右

而如今的你 又去向了哪裡

留下我一個人默默的等候

如果分手以後我們還是好朋友

別讓淚水淹沒思念的雙眸

如果愛可以在這一刻停留

我願放棄所有 為你守候

「為什麼突然唱這首歌給我聽？」就在孫子彈完最後一個音符，我開口問。

「我想和妳說，就算有一天，我們不得已分開了，我還是會等著妳，只要妳還愛著白色梔子花，我就不會走。」

「大笨蛋，又還沒到那一天。」況且，我還沒打算要放手。

「黎子夏，我不會輕易放手，所以妳也別輕易放棄，好嗎？」

「好。」我流著眼淚，默默點了點頭。

　　如果真的有那一天，我大概這輩子都無法忘了你，我已經將一切，都賭在你身上了，我比你，更害怕失去，因為，失去你，我也一無所有了。

　　因為這首歌，孫子安慰了我好久，眼淚才終於停歇，雖然事後他不停的道歉，不該唱這首歌給我聽，但我卻也因為這首歌，深刻明白到，原來不只我害怕幸福稍縱即逝，孫子也是。

　　五月份，某天下完課，才剛走出校門，隨風陣陣吹來的白色小球，指尖輕輕一碰就散去，就好像雪一般。但我印象中，五月雪，是在台灣才有。而且台灣的五月雪是指桐花紛飛，並不是真的雪。但眼前的白色小球，既不是雪，也不是桐花，那到底是…？

　　我伸出手，小心翼翼的接住落下的白色小球，這才發現，原來是蒲公英。漫天飛舞的蒲公英，實在美極了，這也算是另一種五月雪了吧。

　　而五月雪的盡頭，是個穿著合身剪裁西裝，身型挺拔的男人。等五月雪漸漸散去，我才終於看清楚了男人的容貌。

「孫亦嘉？」對著那人影，我有些不確定的喊了一聲。

「快過來。」孫子向我伸出了修長好看的手。

　　在那一瞬間，我彷彿看見了自己所想要的終點。

　　這些年，我不停的在盲目尋找時，我得到了一個結論，這個結論就是，原來…無論經過多久，我的終點始終沒有改變。而你‧孫亦嘉，原來就是我黎子夏一直執著的終點。

　　不過，這次不一樣的是，你得愛我多一點。

　　我快歩跑向他，再三確認眼前的人，到底是不是他。

「別看了，是本人。」孫子寵溺的捏了捏我的鼻尖。

「你怎麼會來？」

「來看看妳。」

「那…你什麼時候要回台灣？」

「三五年後吧。」

「啊？」三五年？所以孫子要留在日本陪我嗎？

「公司在日本開了分公司，我正好會日文，所以請調過來了。」

「太好了。」我開心的燦笑。

　　就在我開心講個沒完的時候，孫子已經不知不覺，將我帶離學校，等我回過神，我已經在電車上了。

「我們要去哪？」

「等一下妳就知道了。」孫子神秘一笑，堅持不透露目的地。

　　下了電車，孫子牽著我，轉了幾站巴士，完全不需要我指路，看他熟門熟路的樣子，好像待在日本的時間，比我還久。

「你為什麼知道我家？」

　　我看了看門牌，沒錯，這是我在日本的家，而且還是前不久才剛搬的新家。

「是小喬給的地址。」孫子得意的從口袋中拿出便條紙，上面正寫著我在日本的地址。

「小喬？阿！這個壞女人，我回台灣一定要好好找她算個帳，竟然把她好朋友給賣了。」

　　難怪前幾個月，小喬在郵件上，突然問了我公寓地址，還再三跟我確認公寓地址有沒有寫錯，原來一切都是有預謀的。

「我又不是人蛇集團，更何況，賣妳能賺多少錢？」孫子上下打量我一番，似笑非笑的說著。

「再說了，其實…我是妳的新鄰居，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了，女朋友。」

「新鄰居？」這一切實在來得突然，我腦子根本還無法同步更新。

　　就在我還呆站在門前，整理思緒的時候，孫子一把將我拉進了他屋裡…。

「好不容易來日本，居然叫你女朋友當搬家工人？有男朋友這麼當的嗎？」我忍不住叨念，卻還是認命地抱起了地上的紙箱，跟孫子一起動手整理。

「等收拾完，我做飯給妳吃，當作謝禮。」孫子接過我手中的箱子，笑著說。

「好阿。」聽周明讓說孫子做菜很厲害，我今天終於有口福了。

　　大概是看見我孩子氣的模樣，孫子飛快的在我臉頰輕吻了一下。

「你又偷襲！」上次也是，犯規犯規。

　　雖然心裡甜滋滋，但嘴上可是不能承認，不然他會得寸進尺的。

「我說了，這叫正大光明。」孫子狡猾一笑，又繼續忙碌了起來。

　　我看著他忙碌的背影，這一切竟然幸福讓我覺得不真實，在這裡，我熬過無數個孤單寂寞的夜晚，而今天…他來了，說要陪著我一起在這裡生活，我是不是有點幸福過頭了呢？

「子夏，下次我們一起回嘉義吧。」

「為什麼？」

「妳爸媽要我們一起回去。」

「我爸媽？」

「他們從小喬那知道了我的事，託小喬和我說，要請我去嘉義玩。但我想妳爸媽大概是想要了解我們的事，所以接到消息的隔天，我去了嘉義一趟，也說了要調職到日本的事，他們要我好好照顧妳，等下次回台灣的時候，在一起回嘉義，陪他們吃個飯。」

　　真是沒想到，事情不是普通程度的失控，是非常失控。不過，看在幸福的面子上，失控一點也是可以接受的。

「還有…」

「還有？」難道又是什麼震撼消息嗎？

「讓請我們回台灣的時候，跟他聯絡。」

「周明讓？肯定沒好事。」聽到周明讓，我心都涼了一半。

「他想請我們幫忙想求婚的點子。」

「啊！！」難得周明讓請我們幫忙是好事，而且還是喜事。

「叫這麼大聲，是不願意的意思？」

「願意，當然願意。」我死命的點頭，這天大概是我來日本之後最開心的日子了。

　　從看著大家在感情上吃足苦頭，到後來一一獲得幸福，這些片段，就好像跑馬燈一樣，不停在我的腦海播映，無論是開心的，還是流淚的，都是最彌足珍貴的回憶。

　　偶然間低頭，我看見孫子的箱子裡，也有一張我們舞會當天的合照，而且還特地護貝好，原來他也將我放在心上很久了。

　　初夏，我的幸福，也隨著梔子花盛開，那清新的香氣，即使我遠在日本也彷彿聞的到，因為那是，幸福的香氣，蔓延千里…。

【　這一刻，屬於我們的地久天長，才真正開始…。　】

【 梔子，戀。 】 Ending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