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★°　Charpter　02

　　大概是知道，莫紹華又出現了，嚴尚瑀最近開始，每天都來接霏霏下班。

　　他知道，他們之間，有一段，他怎麼樣也無法介入的感情，也因為這個原因，這些年來，他只能以朋友的名義，默默愛著霏霏。

　　他不想跟莫紹華爭什麼，因為，他知道，在霏霏心裡，他自己始終爭不過他。

「霏霏，我來接妳下班了。」一如往常，嚴尚瑀準時出現在，婚紗店的店門口。

「恩，我們走吧。」

　　兩個人剛要走去取車，迎面就碰見莫紹華，紹華臉色不太好，一把就抓住身旁敏霏的手。

「莫紹華，你幹嘛？」沒料到他的舉動，敏霏掙脫著自己的手。

「跟我回家。」

　　聽見回家兩個字，敏霏反應更大了，拼了命的掙扎，「我不回去！」

　　紹華眼睛一瞇，散發著危險的氣息，也不管敏霏到底願不願意，就將敏霏攔腰抱起，走向自己的車子。

　　程昊與寕雪正好從外面回來，兩個人目睹了整件事的經過。

　　這是程昊頭一回見到，如此充滿魄力的莫紹華，不免感到有些驚奇。

「紹華什麼時候交女朋友了？！我怎麼不知道？」程昊滿臉疑問，紹華抱著的那個女人，看著好像還有點熟悉，「寕雪，紹華剛剛抱著的人，是妳的助理，對吧？」

「是我助理沒錯，不過，她不是紹華的女朋友。」寧雪蹙著眉，心情有些複雜，「她叫陶敏霏，是紹華的妹妹。」

「妹妹？！怎麼可能？…妳在跟我開玩笑吧？」程昊冷笑一聲，絲毫不相信寧雪的回答，「哪有哥哥會這麼抱妹妹的？」

「我說的是真的。她是紹華同父異母的妹妹…。」

　　寧雪快歩走進店裡，獨留還愣在原地的程昊。

　　…連程昊這個外人都看出來了。紹華與霏霏之間，真的只是兄妹嗎？她真的無法說服自己相信。

　　車子在路上飛快奔馳，車內的氣氛顯得極冷。

　　紹華臉色冷得像冰塊一樣，身旁的敏霏，也是相差不遠的表情。

「我再說一次，那是你的家，不是我的家。」

「陶敏霏，妳這是在故意激怒我？」

「我沒有。」敏霏轉頭望著紹華，表情平靜，「紹華，你其實一直都知道，那個家，沒有我的位置。」

「就算是這樣，那也還是妳的家。難道，妳真的打算，一輩子都不回去？」知道霏霏沒有惡意後，紹華的情緒也漸漸緩和了下來。

　　莫紹華心裡，其實比誰都清楚，霏霏是絕對不會，跟自己回家的。

　　因為，她恨極了那個地方，他也不想強迫她。

　　但是，他剛剛一看見，嚴尚瑀想要牽霏霏手的時候，他的理智就斷線了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，霏霏已經被他抱上車了，他實在無法向她交代，自己為何做出，這麼荒謬事情的理由，只好隨意找了，要帶她回家的藉口，以此開脱自己的反常。

　　紹華的話，讓敏霏無奈一笑，「我就算不回去，也不會有人在乎。」

　　她知道，自己是從一出生，就被莫家放棄的孩子，所以從不去強求。以前，也許會奢望，但是，現在不會了，因為奢望父親憐愛的年紀，早就過了。

「我會，我在乎！」

「你在乎，…只因為，你是我哥哥？」

　　聽見霏霏的回話，紹華握住方向盤的手一僵，突然間，自己像被奪去了，所有聲音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　　沉默，就是他的回答嗎？…敏霏別過頭，看向窗外，外面的天空正在下雨，就好像她的心情，她也在哭，在心裡哭。

　　儘管，她告訴自己，不該去期待莫紹華的答案，但是，她還是期盼了，而莫紹華，最終，還是讓她失望了。

　　她悄然闔上了雙眼，以至於沒有看見，車窗玻璃上，投射出紹華看著她，露出心痛的眼眸。那雙眼裡的哀傷，並不少於她的半分。

　　也許，從相遇的那一天起，這一切，就都是錯的。

　　只是，那時候，他們都還不明白，日後，對方在自己生命裡，將會是如此沉痛的禁忌。

　　如果，早些知道，也許，他們就不會如此煎熬，不會即使痛苦，仍執意將對方刻在心裡。

　　可惜，世上沒有如果，更沒有後悔藥…。所以，他們只能這樣，日復一日的折磨自己。

　　莫紹華第一次遇見陶敏霏的那年，他才剛滿二十歳。

　　整件事的起因是，某日，他在爸爸的書房裡，偶然發現了一疊，壓在書櫃最底層的文件。一時掩不住好奇心，他打開了文件。

　　文件裡，有十幾張的相片，那些相片裡，全都是同一個女孩。

　　那是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女孩，留著一頭烏黑長髮，笑起來的時候，有兩個酒窩，模樣清麗可愛。其中，最特別的是，那雙不同常人的褐色眼眸，在陽光下，就像會說話的魔力般，十分迷人。

　　單單只是一張照片，這個容顏，便已經在紹華心底，悄然落地生根。

　　…她是誰？為什麼，爸的書房裡，會有她的照片？

　　紹華放下照片，將文件袋裡的其他資料，全倒了出來。

　　…親子鑑定書？紹華指尖顫著抖，拿起那份文件，仔細的來來回回，翻閱不下十遍，終於認清了現實。

　　照片的女孩，是他妹妹，同父異母的妹妹！

　　紹華拿過一張空白紙，抄下了女孩的基本資料，他決定親自去看看，這個流落在外的妹妹。

　　他不明白，自己該用什麼理由見她？也不知道，自己見了她之後，該跟她說什麼？單純只有一個念頭，在驅使著他，那就是，他想見她！

　　選定好了時間，他從學校偷偷逃了課，然後，瞞著所有人，自己買了一個，巧克力口味的小蛋糕。因為，再過幾天，就是那女孩的十八歲生日，他想在她生日的前夕，給她一個大禮。

　　…那就是，站到她面前，告訴她，他是她哥哥。

　　紹華滿懷希望，照著上面的地址，找到了地方。

　　他終於見到了那個女孩，可是，他卻停下了腳步，遲遲不敢往前。

　　真實的她，與照片上差異不大，一樣的清麗動人，唯一不同的是，迎接他的，不是他想像中的笑臉…。

　　房子前，搭著藍色布棚，上面還掛著白燈籠，她穿著一身黑衣裙，跪在一張照片前，照片裡的女人，有些滄桑，但仍是美麗的容貌。

　　她對著相片嚎啕大哭，那雙漂亮眼睛，都哭腫了，眼淚還是沒有停歇。

　　…她為什麼在哭？她和相片中的女人，有什麼關係嗎？他想知道，她為什麼，哭的這麼傷心無助？

　　靈堂前，聚集了一些婦人，他緩緩移動自己的腳步走上前，終於聽清楚了，她們的談話…。

「淑蘭怎麼這麼年輕就走了？」

「是阿，她怎麼捨得，留下敏霏一個人呢？」

「敏霏現在一個人，該怎麼辦？」

「敏霏也真是苦命，從小沒了父親，現在又沒了母親。」

　　幾名婦人沉默了一會，目光全看著，靈堂前哭泣的敏霏，不約而同，長長嘆了口氣…。

　　紹華聽到這番談話，一時間嚇住了，當下轉身就離開。

　　…那女孩成了孤兒，而他，卻還過著，幸福和樂的家庭生活，他頓時感到一陣愧疚，再沒有勇氣去面對她。

　　隔了三天後，紹華還是買了蛋糕，又去了一趟。

　　今天，是她的生日，她媽媽雖然不在了，但至少，還有他這個哥哥在…，他想，以後的每一年，自己都能代替她媽媽，留在她身邊，陪她過一次又一次的生日。

　　他站在靈堂外，看著她好久，直到靈堂前的人散去，她默默站起身，離開了靈堂。

　　紹華低頭，看了眼手錶，時間顯示是凌晨。

　　…都這麼晚了，她要上哪去？她一個女孩子家，萬一，遇到危險怎麼辦？心裡實在放心不下，他默默跟在她身後，看見她走進了一家便利超商，他也立刻跟了上去，躲在一旁偷偷看著她。

　　她抱著一打啤酒，站在櫃檯前，等著結帳，超商店員看了她一眼，遲遲沒有，要幫她結帳的打算。

　　她打開錢包，拿出自己的身分證，遞給了店員，「今天是我的生日，但剛剛已經過了十二點，所以，我現在已經滿十八歲，在法律上，是成年人了。」

　　人家說，痛苦的時候就喝酒，等喝醉了，痛苦就會少一點，…她現在，急需大醉一場。

　　店員比對了一會，確認是同一個人，伸手遞還給她身分證，最後，為她結了帳。

　　她提著一袋啤酒，走回靈堂，一坐下身，拿起啤酒打開，就往嘴裡倒去。

　　一罐、兩罐、三罐…，喝酒的速度，逐漸緩慢了下來，腦裡的思緒，也開始渙散，她終於支撐不住醉意，倚著牆面，沉沉睡去。

　　確認她，已經許久沒有反應，紹華現身，悄悄走向靈堂，他看見她，眼皮下的黑影，眼角還掛著淚滴，心底湧上一股，憐惜的情緒，同時，想保護她的念頭，也逐漸成形。

　　紹華放下，一直提在手上的蛋糕，內心有些遺憾，他，還是沒能陪她過生日…。

　　他走向靈堂旁，點了三炷香，恭敬的站到照片前，「阿姨，初次見面，我叫莫紹華。…從今以後，由我來守著她，有我在，絕不會讓別人欺負她，我保證！阿姨，把她交給我，您就放心去吧。」

　　上完香，紹華走到她身旁，才一坐下，她便動了身子，小腦袋瓜不偏不倚，就這麼倒在他的肩上…。

　　紹華微愣，隨後，臉上一抹淡笑，她睡的可真香，但是，她還能睡得著，其實，也是件好事。

　　只是，畢竟仍在服喪，這身為子女，居然不守靈，還在一旁呼呼大睡，好像也說不過去。…看樣子，今夜，只好由他爲阿姨守靈。

　　他雖然比不上阿姨，但是，他會盡力。他會讓她知道，這個世上，還有一個莫紹華，時時在關心著她。

　　時間接近清晨，紹華也扺不住睡意，眼皮闔上，靜靜睡去。

　　…夢境中，出現了一個白影，用著溫柔的語氣，向他說，「謝謝你，紹華。一切，就拜託你了。」

　　聲音消失，紹華也在瞬間驚醒，才剛睜大眼睛，就發現，身旁的女孩，早就清醒，那雙漂亮的褐色眼睛，正望著他。

「你是誰？」

「…我叫莫紹華。」

「你姓莫？」聽見他姓莫，這讓她身體的細胞，剎那間緊繃了起來，「你跟北聖什麼關係？」

「…沒有關係。我姓莫這事怎麼了嗎？只是剛好姓莫，沒必要這麼緊張吧？」

　　是的，紹華說謊了…。

　　他不喜歡，她眼裡的防備，跟語氣裡的疏離，所以，他說謊了。

　　他不想，他好不容易，有勇氣來到她身邊，卻又要被她狠狠推離，於是，他選擇了說謊，只為了能留在她身邊。

　　那時候，又有誰能知道，一個謊言，竟讓一切都變了調，一段情感的建立，從此錯了。

【　有時候，選擇說謊，是因為，不想失去一個人…。　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