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【　星星糖　】上篇

　　自從莫紹華終結了單身漢的身分後，余書衍的苦日子就開始了，因為妹妹余寧雪，總會有意無意叨念他，到底什麼時候要結婚？

　　一開始，他勉強還應付的來，後來，真的是被纏得受不了了，乾脆就不說話了。

　　但是，寧雪也不是省油的燈，假藉吃飯的名義，直接安排相親…，余書衍就算生氣，也不能朝妹妹怒吼，因為他知道，寧雪是關心他，所以，他只能默默隱忍，最後，居然過著，四處躲妹妹的日子。

　　他不是不想結婚，只是，他還在等，等一個人，等一個他能愛著她，也能同時愛著自己的人。

　　愛情可以盲目，可是，他不想連結婚，也這麼迷迷糊糊，因為，婚姻是一輩子，關係著兩個人的一生。

　　緣分，是件很離奇的事，往往看不順眼的，最後都會碰在一起。然而，他現在，似乎也陷入了，這種見鬼的緣分裡。

　　寧雪和程昊的婚禮結束後，他便時常遇見，當時他身邊的那個伴娘，Joyce，任千絃的冒失小特助。

　　例如，…現在。

　　他剛開完年度會議，就看見她，站在他的辦公室前，一個人面對著落地窗，好像若有所思的樣子。

「妳在看什麼？」

「沒什麼。」Joyce轉身，只是淺淺一笑，「聽說，爬得越高的人，看見的風景越廣，所以，我就想體驗看看。」

「那妳有什麼心得？」

「…不愧是，獲得六星級評鑑的雲鶴飯店，客人好多，生意真好。」

　　余書衍無語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，他還以為，她會有什麼，特別的見解，結果，只是回答他，…客人好多？！

　　她看著他，要笑不笑的彆扭表情，忍不住笑了出聲，…不過，她確實沒說錯阿，櫃檯前，聚集了密密麻麻，要辦入住手續的旅客，這不是客人好多，生意真好嗎？

「妳今天過來什麼事？」

「對哦，你不說，我都差點忘了。」Joyce不自覺的俏皮吐了吐舌頭。

　　幸虧余書衍提醒她，不然，她差點就忘了大事。

　　她高高舉起，手中的文案，燦爛一笑，「這是下一季的合作文案，任總派我過來，親自跟余總會報。」

「進我辦公室談吧。」余書衍推開，自己辦公室的門，將她請了進去，伸手按下對話總機，「Leo，泡兩杯咖啡進來。」

　　猶豫了一會，Joyce偷覷著，余書衍的表情，怯怯懦懦開口，「…那個，你這裡有柳橙汁嗎？我想喝柳橙汁。」

　　聽見她的要求，余書衍心裡不禁閃過，她是不是存心找他碴的念頭？

　　每次，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，她總有一分鐘以內，惹火他的本事。

　　舉例來說，她在寧雪婚禮上，一直踩他腳，說話和他唱反調，再加上今天，他請她喝咖啡，她偏要柳橙汁…。

　　諸如此類的事，實在太多了，總結，只有一句話，這女人，絕對是個麻煩！

「一杯咖啡，…一杯柳橙汁。」最後，余書衍還是順從了，她的意思。

　　歷經三個小時的簡報，會議總算結束，幸好，他們在工作上，還算契合，沒有什麼溝通上的問題。

「關於新一季的合作案，還請余總好好考慮，我會在任氏，等候余總的消息。那麼，我今天就先走了。」

　　隨著她起身，余書衍也跟著站起身，基於禮貌，他將Joyce送到了辦公室的門口。

「還有一些話，我沒有告訴你。」

「什麼？」

「高處不勝寒這句話，原來是真的。我不知道，你是什麼感覺，但是，我站在那裡，高高俯視，腳底下行走的人群，我覺得很孤寂。」Joyce看著余書衍，有些訝異的表情，繼續把話說下去，「人在高位，往往要承擔很多的責任，可是，你的肩膀上，承擔了太多人的人生。不管能力在強的人，也會有把自己累垮的一天。」說完了心裡話，Joyce頭也不回就離去。

　　她不知道，她為什麼，突然發神經和他說這些，…也許，是站在那裡，試想了他的處境，所以，有些有感而發吧。

　　余書衍看著她的身影，心裡有股感覺，她是個特別的女人，外人看見她傻乎乎的模樣，那或許，不是真實的她，剛剛那一閃而過的成熟內斂，可能才是真的她。

　　對於社會的各種殘酷現實面，她選擇用純真，去看這個世界，極力讓自己過著快樂的生活。

　　這樣的生活觀，沒什麼不好。

　　也是因為她的這番話，讓余書衍想起，從前離家在外漂泊的日子，那是他，最開心自在的時候，只是，身為雲鶴的繼承人，他已經再也回不去，那段時光了。

　　…看來，他們並不是，完全的不對盤，至少，契合的地方，又多了一點。

　　他的目光，一直追隨著她，看著她搭了電梯，回到一樓大廳，縱容走出。那原本，應該朝門口離去的腳步，卻突然轉了個方向，這讓他，不禁有些疑惑，…她，又想做什麼？

　　她朝著一個，在大廳哭鬧的小女孩走去，拿出包包裡的糖果，安撫她的情緒，接著，一直待在小女孩身邊，等到小女孩的媽媽，慌慌張張找來，才又笑著離去。

　　這讓余書衍有些意外，原來，她還有這樣的一面。

　　他收回視線，轉過身，準備返回辦公室，腳步還沒踏出，就聽見樓下傳來驚呼聲，等他再次轉過身，…剛剛那應該，要安然離去的身影，此刻已經倒在地板上。

　　Leo抱著公文，還沒走近，自家總經理身旁，就看見他，像風一樣的衝了出去，…發生什麼事了？！基於特助的職責，他緊緊追在余書衍的身後跑。

　　余書衍趕到一樓大廳，推開圍觀的群眾，急忙扶起，倒在地上的Joyce，他試圖叫了她幾次，但是，她都沒有反應，…他心裡一沉，瞬間升起一股緊張感。

「總經理…？」Leo蹲在余書衍身旁，難得看見自家老闆，神情緊張的樣子…。

「Leo，快去聯絡飯店的緊急醫師，讓他趕過來，現在、立刻、馬上！」

「是，總經理。」

　　余書衍一把抱起Joyce，眉頭又是一皺。…她是怎麼回事？沒有好好吃飯嗎？怎麼會這麼輕？

　　他無視身旁，每個飯店員工的錯愕眼光，只是一路抱著她，想也不想，就抱到了飯店的VVIP房。

　　剛把她放到床上，飯店的緊急醫師，也立刻趕到，他退到一旁，讓醫師替她診斷。

「她怎麼樣？」

「余總，這位小姐沒什麼事，只是血糖太低，才會暈倒。待會打個營養劑，在好好休息一晚，就會沒事了。」

　　余書衍點了點頭，等醫師替她打完針，又請Leo送醫師離開。

　　他坐到她身旁，看見她，逐漸恢復血色的臉頰，終於放下了心。

　　…她還真是會惹麻煩，今天差點就被她嚇死。但是，話又說回來，他為什麼這麼緊張？又這麼擔心她？

　　他們一向交集不多，如果，真的要說，就是最近比較常遇到，他不會是對她…？

　　送完醫師，Leo走回余書衍身旁，他站了好一會，可是，總經理都沒有發覺，他回來了，他的雙眼，只是一直看著，床上躺著的任氏特助，還露出一臉沉思的模樣。

　　…是他多想了嗎？他怎麼覺得，自家老闆今天的樣子，有些怪異？

　　Leo輕咳了一聲，試圖喚回，老闆神遊的心思，「總經理，待會的會議…。」

「…把今天的會議都取消。」

　　Leo非常意外，余書衍取消會議的舉動，因為，這是他當他特助以來，第一次遇上這種情形。他愣了會，最後，還是認份的走出VVIP房，依總經理指示，一一取消，今天排定的會議。

　　余書衍讓Leo，將他辦公室裡的公文，全拿到這裡給他。

　　他心想，在她還沒有醒來之前，他有義務守在這裡，等她醒來。不管怎麼說，她是在雲鶴昏倒的，他身為總經理，總該負起責任，直到確認她沒事之後，他再離開，對吧？！…他在心裡，不停的合理化，自己反常的行為。

　　Joyce動了動手指，緩緩睜開眼，…這裡，是哪裡？！

　　她轉過頭，看見余書衍，坐在窗戶旁的椅子上，兩手俐落的，敲打著筆電鍵盤，桌子上還堆著，一大疊的文件。

　　…他，為什麼會在這裡？他一直在這裡陪她嗎…？

　　莫名的，她心裡，湧現一股異樣的情感，面對眼前那個俊帥臉龐，好像突然不那麼討厭了。

　　感受到被注視的目光，余書衍轉過頭，正好對上她的眼睛，他臉上淡然一笑，「妳醒了？妳等一下。」隨後，走出VVIP房。

　　不一會，余書衍又重新走了進來。

「妳感覺怎麼樣？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？」

「我好多了，沒什麼不舒服的。…對了，我為什麼在這裡？」

「妳昏倒了，是我抱妳過來的。」

「…呃，謝謝你。」

「妳知道自己血糖低，為什麼，還把可以救命的糖果，給了那孩子？」

　　她愣了下，余書衍怎麼會知道？…啊！原來，那時候，他都看見了。

「…因為，那孩子哭了阿。而且，開會的時候，我有跟你要了杯柳橙汁，想說應該沒問題，怎麼知道，我才走了兩歩，就失去意識了。」

　　余書衍一口氣堵在喉嚨間，她還真有，一分鐘內惹火他的本事。

「妳沒吃午餐，就直接過來跟我開會？」

「我想說，開完會再吃…。」

「早餐幾點吃的？」

　　她一抬眼，就接收到，余書衍眼裡，冒火的目光，聲音不禁變小聲了起來，「…早上七點多。」他是怎麼了？怎麼突然間，對她盤問了起來？她好像，沒做錯什麼事吧？！

　　余書衍聽聞，又是一陣氣…。

　　她早上七點多吃早餐，中午的時間，到達雲鶴，接著，又跟他開了，長達三個小時的會議，她已經超過八個小時沒進食了，難怪會昏倒！

　　這期間，自己身體不舒服，也不吭一聲，甚至，還不管血糖低的毛病，只因為一個孩子的哭鬧，就把身上所有糖果，都給了那孩子，她還真是個笨蛋。

　　可是，他好像，有些心疼這個笨蛋，還有些，欣賞她的善良…。

　　看余書衍臉色不太好，Joyce安分的閉上嘴，不再多說話。

　　正當兩個人都沉默的時候，門外響起了敲門聲，余書衍轉身，走去開了房門。飯店員工，推著餐車進來，接著，擺好餐具後又離去。

　　她看了一眼，餐車上的食物，五菜一湯。…這是，怎麼回事？！

「還發什麼呆？吃飯阿，這些都是給妳吃的。」

「…哦。」她默默端起碗和筷子，又轉頭看了余書衍一眼，「你能不能，陪我一起吃？我一個人吃不完。」

　　余書衍遲疑了一會，最後，還是走到她身邊，坐下來，陪她一起吃。

　　…這是，他們第一次，一起吃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