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 愛上哥們 】緣許來生

 

“若有來世,定與夫君再結夫妻,再盡今生未完情分。屆時,你我二人,身分異處,讓妾為夫,為你擋下風雨,令你不再受苦…。”

“…來世,為夫決不再負妳。”

 

  你,相信前世今生嗎?…我相信,因為我們約好了,來世還要再做夫妻。

 

  確切的時間,我已經記不太得,只隱約記得,那是從小時候便開始做的夢。

 

  每隔一段時間,總會夢上一兩回,一開始,只是零散片段,隨著年紀增長,這些夢境,環環串起,這才終於明白,…原來,那是我的前世記憶,是我前生曾許諾,今生不再相負的約定。

 

  前世,我是報效朝廷的一名文官,爭戰沙場,原與我不相關,可恨生逢亂世,官場外戚干政,時局動盪不安,此時,外族來犯,簍簍犯我朝邊界,朝野實屬內憂外患之勢。

 

  武將去了一批又批,卻是傳回,城池接連失守的噩耗,昔日,那固若金湯的家國山河,僅在一夕間,風雲變色,上百將帥,血祭沙場。

 

  我既身為百姓父母官,如今國難當前,又豈能做貪生怕死之輩?我雖文官出身,但到底兵書自幼也是熟讀一二,於是乎,自願請命領兵,出任軍師一職。

 

  遠赴沙場那時,正是三月微雨的天氣,府中的白梨花,花開正盛,我穿著厚重鎧甲,身負皇命,帶著三萬將士出征,只為保家為國。

 

  這戰一連打了四個月,外族兇猛好戰,打得我軍是節節敗退,士氣低迷,爲給將士定定心神,那日,我提著一柄紫徽長槍,縱然親赴沙場。

 

  我心知,以我一介文人雅士之身,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的模樣,此舉無疑是白白送命,可那又如何?我既請了命,便早已豁出生死。我心所求,不過一句,“凡塵紛擾世俗,豈能盡如人意,但求無愧於心。”

 

  馳騁沙場眨眼間,我身上已多了數十道口子,鮮血沾染的衣袍,一遍遍磨著傷,我疼得牙根都在顫抖,卻不敢停下殺敵的手。

 

  兩軍纏鬥已久,依舊沒能分出勝負,這時,遠方號角響起,是援軍趕至的喜訊。

 

  我喜不自勝,心想,熬了這般久,總算是盼來了,可喜悅,僅止一瞬…。

 

  方圓百里外,揚起黃沙滾滾,上萬將士乘著戰馬而來,氣宇軒昂,光是這番氣勢,已能制住敵方七八分心神,我望了眼,將士們身後懸掛的旗幟,心底一涼,那不是我朝旗幟,眼前,…是敵方的援軍。

 

  歷經方才那般苦戰,我軍體力枯竭,人數更是寡不敵眾,我明白,今日,是我命喪黃泉之日。

 

  吆喝一喊,我與沙場弟兄們,再次力拼殺敵,還能殺多少人,我不知曉,只知能殺一個是一個。

 

  兩手逐漸酸麻,殺人的感覺,漸漸麻木,身上鮮血,更是一點一滴,凌虐我的生命,未語而淚先流的悲憾,猶如此刻。

 

  紫徽長槍狠絕刺入敵方之腹,我奮力推開那人,一枚劃破天際的羽毛令箭,直朝我而來,須臾,沒入我額間,我徒然倒臥在地,雙眼視野迷離,依稀還能感受到,那源源不斷流出的鮮血,染濕了我一頭黑髮,耳邊殺戮聲,自吵雜變得寂靜無聲…。

 

  …永別了,這渺渺塵世間。

 

  待我再次回過心神,發覺自身,正遊走在一片火紅花海間,四周晦暗,伸手不見五指,唯一能看清的,是眼前無止盡的遍野紅花。

 

  我往前走了莫約兩個時辰,身子既不覺困乏,亦無疼痛,我心中了然一笑,孤魂野鬼,大抵就是這般感受了。

 

  腳步驀然停下,我這不知從何來,又不知何處去的,是要走去哪?在這兜轉了兩個時辰,也沒能接近花海盡頭一分,與其茫然的走,不如不走。

 

  打定主意,不過片刻,再抬頭時,遠方顯出一縷身影,是個女子,身著紅衣。

 

  我提起腳歩,欲往那姑娘去,好問問她,這是何地?我又為何在此?可無論我走了多少,那身影,依舊不遠不近,飄邈的像是幻影。

 

“公子留歩,無論你走了多久,始終無法靠近我半分。”

 

  聲音穿透而來,她就像是在我眼前,同我說話般。

 

“這是何故?”

“公子是魂,而我是魅。分屬不同,並非一界之人。”

“恕在下愚昧,聽聞姑娘這話,卻不解其意。”

“聽不明白也無礙。說吧,公子此番前來,想問什麼?心中所求,又為何事?”

 

  我苦思許久,一時間,竟不知該從何問起,只好先問道:“敢問姑娘芳名?”

 

“世人喚我冥姬。”

“冥姬姑娘,可否告知在下,此處是何地?”

“天、地、人三界之外,幽冥谷。”

 

  後頭娓娓一問一答間,終是明白了大概。

 

  幽冥谷,位於人間、地府交際之處,谷內種滿一種奇特的豔紅花朵,人們為其花命名為「彼岸花」,故此,谷中又有一名,是為「彼岸谷」。

 

  彼岸花,千年才開一次的奇花,長年生長在陰暗、溼冷之地。花瓣,豔紅如火;花香,如夢幻沉香。彼岸花還有一特性,有花亦無葉;有葉亦無花…。

 

  幽冥谷處於三界之外,並非任何人皆可闖入,因此,能進到谷中者,只仰賴“緣”字,凡是進到谷中之人,必定消失於此,未曾見過生者返還,這等離奇之事,讓幽冥谷更添上了一抹鬼魅色彩。

 

  谷中長年下來,唯有冥姬孤身一人,再無旁人。

 

“世人說這幽冥谷,是有緣人才能進,實則不然。若非生前執念太深,又豈會到不了黃泉彼岸?”

 

  …執念?我緩緩一笑,是阿,我心執念。

 

“公子想求什麼?”

“再見我娘子一面。”

“我道是什麼呢,原是為這事。”

 

  冥姬悠然笑出聲,那聲音,響徹了整個幽冥谷。

 

“去吧。”冥姬幻了個術,一朶鮮血彼岸花,就半浮在我眼前。

 

  我伸手欲取,她卻又喚住了我。

 

“公子,彼岸花雖能允你所求,但法術僅能維持一刻,望公子善用。”

 

  我點了點頭,取過彼岸花,牢握在手心裡,腳步離去前,又回過身道:“冥姬,多謝妳了。”

 

  末了,手中的彼岸花,傾洩出萬丈紅光,那紅光包圍著我全身,將我輕輕托起,下一瞬,我已不再幽冥谷。

 

  我再次回到了塵世,以魂魄之形…。

 

  遠方一名,挽著婦人髻式的姘婷女子,烏黑長髮簪著一枚梨花玉簪,面貌清麗,身穿守喪的素白長衣。

 

  我走向她身前,走向我愛了一世的執念。

 

“娘子,我回來了。”

 

  …奈何,她,看不見我,亦聽不見,我說了什麼,我看著她,穿透我的身軀,啞然失笑。

 

  這一面,見,如同不見。

 

  我跟在她身後,這才終於明白,我走後,這塵世變化的模樣。

 

  家國終究破了,娘子帶著我年邁娘親,以及正室髮妻,和嗷嗷待哺的孩兒們,避到了田野山河間,年邁母親,得知我戰死沙場,哭瞎了一雙眼,正室髮妻亦承受不了悲憾,神智不清,終日瘋癲。

 

  一大家子,獨剩娘子一人,苦苦支撐…。

 

  手上彼岸紅花,又開始流洩出紅光,腦裡憶起,冥姬叮囑的時辰,我心急望著娘子,只見這時,她已坐在椅上,一手支額,似是墜入夢鄉。

 

  心中頓時一喜,此時不待,更待何時?我握著彼岸花,強行入了娘子的夢境。

 

  夢境中,我站在湖面的楓木角亭裡,身後是層層的偉岸青山,涼亭一旁種著盛開的白梨花,一頭墨髮以玉冠束起,身穿潔白素衣,是我生前昔日的扮相。

 

  我低聲喚了她一聲:“娘子。”

 

  不知是否壓抑過盛,我的嗓子,竟無比低啞,發出的聲音,滿是悲苦。

 

  涼亭外的女子,神情一愣,從不可置信,到喜上眉梢。

 

“夫君?”

 

“是我。”我點頭一笑,又道:“今世,是為夫負了妳,未能與妳相守白頭,可妳若願,來世,我倆再結夫妻,可好?”

 

“好。…若有來世,妾身定與夫君再結夫妻,再盡今生未完情分。屆時,你我二人,身分異處,讓妾為夫,為你擋下風雨,令你不再受苦…。”

“…來世,為夫決不再負妳。”

 

  末了,她已是淚流滿面,腳步向著我跑來,可就在那瞬間,一直緊握手心的彼岸花,花瓣散成了片片,腳下出現了裂縫,不過須臾,裂成一個黑洞,我墜進洞中,無止盡的墜去。

 

  我知曉,是彼岸花的幻術,維持不住了。

 

  她趴臥在那,眼神悲働決絕,哭的撕心裂肺,幾近昏厥,而我,亦流了一臉的淚…。

 

  最後,我的魂魄,碎成了沙塵,就在她的眼前…。

 

  再次回過心神,我已在幽冥地府,盲目的跟著前頭的人走。…沒有飄邈的幽冥谷,沒有一身火紅的冥姬,沒有奇異幻術的彼岸花。

 

  …奈何橋的擦肩,誰還記得,愛了一世的容顏?

  …忘川河的悲歌,承載多少,一生愛恨的絕決?

  …姻緣線的宿命,誰人可知,結的是喜亦是悲?

  …三生石的誓約,情深如石,能否命結三生緣?

  …孟婆湯的輪迴,愛恨嗔癡,化去前世的執念。

 

  今世,我依循諾言,投胎成了女兒身。

 

  我帶著零散的前世記憶,已經活了將近二十六年,卻一直未能遇見,緣許來生的娘子,我有些心急。因為我們失去了,這二十多年來,能相互陪伴的光陰。

 

  上天悲憫,不忍我如此苦苦等候下去,於是就在那日,杜家樂園前,我遇見了他。

 

  他被一群黑衣人,團團圍住,我嘴角勾起一抹笑,朝著他走去,與他並肩而戰。

 

  …我找到妳了,娘子。

 

  這一世,他叫“杜子楓”。

 

  我認得那張臉,因為那是我前世的相貌,今生的我,是他前世的模樣。

 

  上一世,那身分異處的誓約,換的是身,還有容顏。

 

  昔日那段塵緣,結的不止是我倆,我前世的正室髮妻,成了他的妹妹“杜子涵”,幽冥谷所遇的冥姬,成了我今生最好的表妹兼朋友“范小菁”。

 

  緣許來生,現在,才正要開始…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【 前世悲歌,無語吟唱,今生此情,千古絕唱。 】

 

 

 

 

 

【 愛上哥們 】緣許來生 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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