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【　吾愛傾城　】　第十一章

　　東方繁與如玥各坐桌案一方，靜靜品茶，氣氛低迷的詭異。

　　「如玥，妳可知如星如今身在何處？」

　　如玥面有難色，搖了搖首道：「…秉王爺，如玥不知。」

　　東方繁起身，欲喚護衛，讓他們繼續在皇城內，搜索如星的蹤跡，如玥見狀，不明東方繁的心，誤以為王爺殺心已起，撲通一聲，就跪在東方繁面前。

　　「如玥，妳這是做什麼？快起來。」

　　「王爺，代嫁之事，全是如玥的主意，請王爺饒了妹妹一命。」

　　如玥跪著身，向東方繁磕了一個又一個頭。

　　東方繁望著如玥的身影，不禁想起，和如星大婚那日，如星也是這般跪在自己跟前，求的不是饒命，而是一紙休書。

　　如星不在，他終是有所驚覺，她早已固執又倔強的在他心上，留下她的蹤跡。

　　如玥的額上，因接連的磕頭，微微泛起了紅，眼見東方繁仍是不為所動，她摘下頭上的髮簪，抵在了頸子上：「如玥願以死謝罪。」

　　東方繁眼神一凜，一掌揮開如玥手上的髮簪，看著如玥視死如歸的面容，苦澀一笑。…她倆姐妹，竟寧願死，也不願做他的妻…。

　　「…如玥，本王負傷之際，一直留在本王身旁照料的那人，可是妳？」

　　如玥目光黯淡，抿唇搖首：「不是。」

　　東方繁輕笑出聲，似乎早已預料如玥的回答：「…果真如此，那麼，膳食也非妳吩咐備妥的了？」

　　「…秋娘雖是柳家府上的廚娘，但性子古怪，向來不與府上奴僕往來，可卻與如星十分投緣，如星也極其喜愛秋娘的手藝，故而秋娘在府上，只聽如星一人之命。」

　　遙想東方繁眼睛摘去布巾那日，如玥正想去探視，甫踏進院子，便遇見端著膳食的如星，兩人遂結伴一同前去，奈何行經半途，府中管事忠叔為帳目之事，前來找如星商討，如星轉身一推，膳食就這麼輾轉落到了她手上。

　　東方繁傷癒，重見光明，他睜開雙目，第一眼看見的，便是如玥端著膳食，推門而入的身影。

　　那一眼，本該望著如星的，卻從此陰差陽錯，換成了如玥，開啟這一段，他四人命運交錯的宿命…。

　　當年真相大白後，東方繁悄然握緊成拳，已下了決斷：「如玥，妳走吧，我只要如星。」

　　如玥一愣，走了心神，待再回神時，房內已無東方繁的身影。

　　一直藏身於黑夜的沈凌霄，握緊了劍柄，…如今，東方繁已知曉真相，如星若想脫身，恐怕要比以往更加艱難萬分了。

　　月夜退去，迎接晨光，次日一早，沈凌霄在心底盤算著，他得先將如玥送出去，再把如星換回來，共同商議今後打算。

　　可如意算盤未打好，前頭便傳來壞消息，太子爺東方昊以及九王爺東方望來了，這回帶的人，還有柳家兩姐妹的遠房表哥，…孟然。

　　如玥梳洗好踏出院落，遠遠便瞧見太子爺一行人的身影，她望了沈凌霄一眼頷首，無論今後他們有何對策，都必須先過眼前這一關，才有來日可言。

　　如玥整了整衣容，端起笑臉，盈盈上前行禮：「如玥見過太子爺、九王爺。」

　　「起來吧。」太子爺東方昊擺手，目光深沉的盯了她一會。

　　「謝太子爺。」

　　九王爺東方望噙著一抹邪笑，悄然自孟然身後推了一把。

　　孟然反應不及，腳步踉蹌，險些跌了個跤，他極力穩住身子，文雅一笑：「表妹，聽聞妳近日身子不適，爹娘很是憂心，遂差我過來瞧瞧妳。」

　　「勞煩表哥親走一趟了，如玥身子已無大礙。」

　　「快都坐下說吧，看你們直站著，鬧的本太子眼疼。」東方昊作勢揉了揉眼。

　　如玥恭請太子爺一行人入座，與沈凌霄錯身而過之際，命他備上上一回，太子爺來幽嵐苑時，所吃過的膳食過來，每一樣都不許落下了，並囑咐他，不管他用何法子，每道必須經過秋娘的手，否則味道偏了一點，都會被逮住的。

　　東方望攤開手中扇面，左瞧右望，假意不經意的開口道：「上回嫂嫂妙筆生花，替太子皇兄繪了一幅，不知能否請嫂嫂，也替本王在這扇面上，添上幾筆？」

　　「誠蒙九王爺抬愛，如玥不敢。」

　　東方昊眼神一挑，露出淺淺笑意：「弟妹之才，那日是有目共睹，就別推辭了。」

　　如玥思慮片刻，點頭頷首：「太子爺之命，如玥不敢不從。」

　　筆墨端上，如玥手拿毛筆輕拈著墨，不一會，便勾勒出一幅秋菊。

　　如玥端著扇面呈上道：「上回如玥以牡丹，彰顯太子位分尊貴，爾今以秋菊，讚揚九王爺之品行。」

　　沈凌霄辦完如玥吩咐的事，腳步方踏回幽嵐苑，正巧聽見如玥這一席話，他低垂著首，嘴角露出一抹淡笑。

　　…菊之君子，氣節崇高，對比九王爺東方望的狡邪，差的可遠了，如玥這一幅畫，分明是拐著彎罵人。

　　如玥噙著笑，眨著明亮雙眼，假意不覺自身失言，巧妙化解此局。

　　之所以能應付的這般行雲流水，一切皆多虧，昨日來王府前，沈凌霄將如星應對太子一行人之事，說的鉅細靡遺，這回才沒讓他們鑽了空子。

　　東方望聽出柳如玥那番話的絃外之音，一口氣梗在咽喉，發怒也不是，嚥下也不是，整張臉鐵青無比，最後，只能抑著怒意，以一記冷眼，筆直看向孟然。

　　孟然被盯得背脊發涼，呵呵一笑，打了個圓場：「表妹，妳我許久沒下棋對奕了，要不今日來下一局，可好？」

　　如玥遲遲未允，看著太子爺，有所顧忌。

　　東方昊眉眼輕挑，悠悠一笑：「弟妹瞧本太子做什麼？不過自家人下一盤棋敘舊罷了，無需顧慮本太子。」

　　棋盤端上，孟然將黑子遞給如玥。

　　如玥淡笑，指尖指向一旁的白子：「表哥忘了，下棋時，如玥素來執白子，慣執黑子的，是妹妹如星。」

　　「對不住，一時忘了。」

　　如玥望著孟然，心裡明白，太子爺今日是有備而來。…表哥絕非是一時忘了，而是藉機試探著她，可，試探什麼呢？她本就是柳如玥。

　　棋盤上，相較於孟然的膽戰心驚，如玥下得得心應手，一連贏了好幾局，太子爺一行人見狀，面露難色，又變著法子，四處測試如玥，欲尋錯處。

　　另一頭，昨夜被軒轅蓮襲擊的如星，終是清醒，她坐起身，望著四周陌生的陳設，心覺不妙。

　　如星雙腳剛落地，一抹頎長身影便走近她眼前，如星望著那人，表情一愣：「莫長昕？怎會是你？你主上呢？」

　　莫長昕絲毫不理會如星的發問，冷著臉，就吐了幾個字：「柳姑娘，請。」

　　如星擰著眉，萬分不情願，可心底著實擔憂軒轅蓮已向姐姐下手，為顧及姐姐安危，終究還是跟在了莫長昕身後。

　　…她倒要看看，這軒轅蓮，到底想耍什麼花招？

　　兩人腳步拐出院落，一路來到大門，只見門外停了輛馬車，如星疑惑看了莫長昕一眼，他卻什麼話也不說，只使了個眼色，讓她坐進去。

　　她心知，她若不從，莫長昕只怕會打昏她，也絕對會完成軒轅蓮下的命令，她要想違抗，等同自討苦吃。

　　如星輕嘆一聲，認分提起裙擺，坐進馬車內。

　　原以為，車簾掀開，軒轅蓮就坐在那等著她，可馬車裡，除了幾個軟枕，什麼人也沒有。

　　如星倚著軟枕，閉眼輕歇，莫長昕坐在前頭，駕著馬車，緩緩駛出宅院。

　　這一路走得平穩緩慢，一點也沒讓她感到任何不適，她不免有些驚奇，那看似衝動莽撞的莫長昕，竟也有細膩溫柔的時候…。

　　馬車停下，如星睜眼，伸手掀開簾子，也不等莫長昕扶她，逕自就跳下了馬車。

　　她望著門梁上懸掛的“安賢王府”四字，腳步瞬間被釘在了原地。

　　…原來，莫長昕不是帶她來見軒轅蓮的？

　　莫長昕走近她身旁，壓低了嗓子道：「柳如玥在王府。」

　　如星心尖一顫，直往安賢王府門口走去，兩名府兵神情肅穆攔下她，卻在見了如星面容後，一臉驚駭。

　　莫長昕跟在如星身後，冷然開口：「這是柳家二小姐，聽聞大小姐病了，特來探視。」

　　一名府兵轉身進府內通報，不過片刻，便將如星與莫長昕二人放了進去。

　　如星跟著前來領路的小丫環身後，臉上不禁玩味一笑，這王府的地形，她再清楚不過了，如今卻得裝個初入王府，滿臉驚奇的樣子，更荒謬的是，現下，她可是領著敵國皇子的護衛，堂而皇之的走進來…。

　　「主上吩咐了，讓姑娘切莫掉以輕心，露出了馬腳。」

　　如星輕哼一聲，放慢腳步，回了莫長昕一句：「這話該我說才是！你可千萬別給我添亂子。」

　　兩人眼一瞪，接著各自扭過臉，誰也不願再搭理誰，這對貌合神離的“主僕倆”，帶著渾身不自在，終是來到了幽嵐苑。

　　穿過層層迴廊，姐姐如玥的身影就在眼前，可喜悅僅止一瞬，姐姐身旁的太子爺、九王爺、表哥，讓如星看的心頭一驚。

　　莫長昕不著痕跡的，塞了樣東西進如星手心裡：「主上囑咐。」

　　如星攤開手心，發現是一個繡著蓮花的香囊，她端著香囊，湊進鼻尖嗅聞，那淡淡的蓮花香，瞬間沁入她心扉，安定了方才慌亂的心神。

　　「多謝。」如星舒心一笑，將香囊放進懷中。

　　再次抬眼，如星的眼瞳，已恢復沉著冷靜，腰桿筆挺，踏出的腳步顯得堅定許多，臉上也流露出從容不迫的自信。

　　「如星見過太子爺、九王爺、表哥、姐姐。」

　　太子爺東方昊沒能料想如星的出現，一時間竟發愣了，過了許久才發話：「喲，柳家二小姐也來了，真是難得，起來吧。」

　　「謝太子殿下。」

　　如玥隔了好長時日未見如星，朝著如星直笑：「如星，快過來姐姐這兒坐。」

　　如星頷首，噙著笑走向如玥身旁入坐，莫長昕跟著移動腳步，再尋常不過的緊隨如星身後，那在外人看來，就像真的隨從般。

　　沈凌霄找了個時機，悄然問著如星：「他怎麼同妳來了？」

　　如星輕笑一聲，答道：「人家主子發了令，他能不從嗎？」眼眸轉了轉，卻發覺少了那人身影，遂發問：「王爺人呢？」

　　沈凌霄撇了太子一眼冷哼：「王爺不在，方才派了探子知會王爺，現下正在趕回王府的路上。」

　　「搞突襲啊？挺行的！」如星嗤之以鼻，再看一眼莫長昕，心裡對軒轅蓮的權謀，不禁敬畏一分。

　　瓜子嗑了兩輪，喜愛挑事的九王爺東方望又提了議，這回想讓柳家兩姐妹給他們獻個藝，一人撫琴、一人獻舞，遠房表哥孟然聞言附和，一張嘴滿口讚賞，只差沒將她兩姐妹捧上了天。

　　如玥和如星對視，心領神會，明白眼前還得等東方繁趕回王府，一切才算完了事，遂一同起身。

　　王府丫環抱了張焦尾琴遞上，如玥接過琴身，玉指輕撥了下琴弦，如星則走至柳樹旁，折了一節柳枝。

　　琴音再起，如星足尖一點，已翩然起舞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