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 吾愛傾城 】 第十四章

 

  墨色身影乘著月色一路策馬奔騰,日夜兼程連趕了五日的馬程,終是在立冬時,趕到了地。

 

  抬首望著青山上的牌匾“齊天山莊”,疲憊的神色,緩緩露出笑意。

 

  一手推開門扉,幾名看著像是僕役的下人,攔在了面前。

 

  墨衣來人不發怒,僅是在袖擺裡摸索一陣,隨後帶著笑容取出,遞向他們眼前。

 

  五色琉璃令,碧之青鸞,白之白韶,赤之丹鳳,墨之鷹燁,最後一色,便是齊天山莊的柳黃之色,這五色,意味一色一方,同時也是五行之意。

 

  見了令牌後,僕役全變了臉色,一改原先輕浮姿態,必恭必敬的齊聲喊著:「恭迎少主!」

 

  那人應了聲,腳步又向前頭邁去,再無僕役敢攔半歩,耳邊只微微聽見身後的人,鬼吼著“少主回來了───。”哎,不過回個家,也能鬧成這模樣,真是服了他們了。

 

  齊天山莊的僕役能鬧成這樣,也並非沒有原因,打從他們進莊以來,就沒見過莊主長什麼模樣,就連下人們流傳關於莊主的傳聞,大多也是空穴來風,不足採信。

 

  唯一知曉的,就是五色琉璃令,執令者,便是當家莊主,原以為,莊主會是個垂垂老者,殊不知,莊主竟生得那般年輕,於是乎,在莊主前頭安了個“少”字。

 

  墨色身影踏進院落,一個看似俾女打扮的女子,正專心掃著院前落葉,女子身旁還有個大約七八來歲大的孩子,小小人影就坐在一塊大石上,扔著石頭把玩。

 

  「冬雪,小川,我回來了。」

 

  …咚,石頭掉到了地上,…砰,掃帚也掉了,接著,空氣逸出一聲笑,輕輕柔柔的。

 

  …想想,自己確實是許久沒回來了,不過,也不至於嚇成這模樣吧?

 

七八歲的男兒轉過頭,先是一愣,後認出來人,欣喜的跑了過來,揚手抱住了那身墨衣:「曉哥哥!」

 

  冬雪也跟著走近,眼眶盈滿水氣,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。

 

  姜曉彎身抱起蔺川,看向冬雪的目光甚是無奈:「冬雪,我好不容易回來了,妳就用眼淚歡迎我啊?」

 

  冬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,再抬眼時,哪還有什麼淚光?一雙眼瞳水亮亮的,已有我見猶憐的丰姿。

 

  「曉主子,天冷,快進屋歇著吧,屋裡全給收拾好了,隨時等曉主子回來呢。」

 

  姜曉搖首失笑,這小丫環的眼淚,仍舊收放自如,昔日不懂她有這絕活,被冬雪騙了許多回,後來還是蔺川看不下去,過來提點提點他的。

 

  蔺川摟著姜曉的脖子蹭了蹭,甜笑道:「曉哥哥,進屋吧,小川冷…。」

 

  姜曉放下蔺川,一手牽著他的小手,腳步同往屋裡去。

 

  「曉主子,冬雪去給您備熱水,順道去找蜜兒,給您拿些您愛吃的過來。」

 

  姜曉正要回頭吩咐冬雪不必忙了,可誰知,那丫環腳程極快,一瞬間就沒了身影。

 

  片刻後,熱水一桶又一桶提進了姜曉房裡,方才還在身邊的小川,說是忘了重要的事,急急忙忙又跑走了。

 

  姜曉看了眼熱水,心想,冬雪都替他備上了,他也不好回了人家的意,折騰了些日,泡個熱水給身子解解乏也好…。

 

  姜曉沐浴更衣完,正想喚冬雪進來,可一開門,便瞧見小川坐在門前的石階上,手裡還拿著一個破了的紙鳶,姜曉揉了揉小川的頭,在他身旁坐了下來。

 

  「小川,怎麼了?」

  「遠哥哥答應我,要替我修好紙鳶的,可他病了…。」

 

  姜曉眉頭一擰,目光疑惑:「遠哥哥?」

 

  「小川說的是,隔壁歲寒軒住著的門客。」冬雪端著吃食,笑臉盈盈給了解釋。

 

  齊天山莊本就養著許多門客,姜曉並不訝異,他只是納悶,小川對生人防範多,除了他,也就只肯親近他身邊的人。

 

  「冬雪,那門客來莊裡多少時日了?」

  「莫約有半年之久了。」

 

  冬雪坐在姜曉身邊,順手拿起糕點就吃了起來,姜曉見狀無語一笑,冬雪那丫頭心質純,小川和她在一起,才不會讓門下食客染了他的心性。

 

  他待他們,從不端主子的架子,他沒親人,冬雪、小川,還有身邊幾個信得過的人,就是他的親人。

 

  「曉哥哥,小川想求一件事。」

 

  姜曉想也不想,直點頭道:「好,曉哥哥答應你。」

 

  冬雪被糕點嗆了一口,一臉驚恐:「…曉主子,小川還沒說求什麼呢。萬爺常說我慣壞了小川,但慣壞小川的人,分明是曉主子!」

 

  「…安靜吃妳的糕!」姜曉抓過一塊糕點,強塞進冬雪喋喋不休的小嘴裡,這一塞,冬雪果然安靜多了。姜曉轉回注意力,將目光放回小川身上:「小川,你想跟曉哥哥求什麼呢?」

 

  藺川看了冬雪一眼,有所遲疑,姜曉轉過臉來,朝冬雪笑了笑,只見冬雪咳了聲,將膳食推到主子懷裡,自己拿著竹掃帚,到另一頭掃落葉去了。

 

  「好了,小川,冬雪不在了,你儘管說。」

  「曉哥哥,莊裡的人都說,鳶姐姐是醫仙,你能不能讓鳶姐姐,去看看遠哥哥?」

  「行!我們這就去找你的鳶姐姐。」

 

  姜曉領著小川,本想去雙鳶苑找楚鳶,奈何才走了幾步,莊裡的管事萬爺就尋了上來。

 

  「少主。」萬爺拱著手,恭敬的朝他行了個大禮。

 

  姜曉輕嘆了一聲,讓小川先去找冬雪玩會,至於那“遠哥哥”的事,待他打發完萬爺,肯定給他辦好,小川倒也乖巧懂事,點了點頭,轉身就走了。

 

  「萬叔,進屋說話吧。」

  「諾。」

 

  兩人腳步一同進了屋裡,姜曉不說話,萬爺也跟著不說話。

 

  「萬叔,行啦,我知道錯了,我不該留一紙書信,自顧自就離開莊裡那般久,下回肯定不會了。」姜曉斟了杯熱茶,笑臉盈盈端上:「萬叔,喝口茶消消氣,您這年紀大了,當心氣壞了身子。」

 

  萬爺撇了他眼,伸手接下熱茶,臉色稍稍變好了。

 

  雖說在莊裡,他是主,萬叔是僕,可他自小也是萬叔拉拔長大的,這對一個大男人來說,這該多不容易,他也知曉,萬叔不是真同他生氣,只是擔憂他在外頭出了岔子,屆時跟他天上的爹娘不好交代…。

 

  「說說正經事,青鸞那怎麼樣了?朝局可有異動?」

 

  萬爺眉目一沉,神情嚴肅:「前些日時日,青鸞九王爺被判了圈禁王府之刑,雖說太子與此事無干,但他兩兄弟走得極近,多少影響了青鸞帝的聖心,還有一事,少主回府前,青鸞帝南行秋獵遭襲,三王爺與六王爺護駕有功,青鸞帝欲提攜三王爺,好與太子培養的朝廷勢力抗衡。」

 

  「三王爺在民間的聲望不錯,若由他繼承大統,也算民心所歸。」姜曉噙著笑又道:「對了,萬叔,幾個月前,莊裡收著的柳家大小姐和穆府公子,他們怎麼樣了?」

 

  「秉少主,青鸞帝遇襲,柳家二姑娘也身在其中,不幸亡故,柳家大小姐得知消息,已同穆公子連夜趕回。」

  「…也好。藍衣在六王爺府上,可有什麼回音沒有?」

  「六王府無異狀,藍衣也安好,隨時聽候少主差遣,少主不必擔憂。」

  「白韶那,可有什麼新消息?」

  「白韶朝局一如往常,並無異動。」

 

  姜曉眉目微擰,表情有些疑惑,卻也沒多說什麼。

 

  接連又問了萬叔幾件事,所幸,一切皆在齊天山莊的情報網掌控中,這讓姜曉定下心不少。

 

  齊天山莊看上去,既不問門客出身,也不問朝中事,在這四國紛亂的朝局中,始終維持著一股清流之勢,但那不過是表面的樣子,私底下,各個門客的身家,老早被齊天山莊的情報網給篡在手裡,檯面上不能光明處理的事,就在暗地神不知鬼不覺的果斷了斷。

 

  從莊裡派出去,安插在各國的探子,圖的都是這份安穩,那安插在青鸞六王府,王妃林錦蓉的隨身侍女藍衣,就是其一。

 

  「萬叔,秋娘可回來了?」

 

  秋娘,柳如星身旁的廚娘,原先只是安排在柳家的探子,卻因為柳如星代嫁之故,被帶進了六王府。

 

  秋娘也是莊裡廚娘姚蜜的親娘,當時姚蜜得知,他派了她娘去柳府做探子,還在他苑裡大哭大鬧了好幾天,若不是萬爺出面震住那個小丫環,只怕她非得鬧到,他將秋娘急召回不可。

 

  「秉少主,秋娘沒回來,僅以飛鴿傳書,希望少主允准,讓她續留六王府,好與藍衣相互照應。」

  「…好吧,這事我允了,讓她倆小心行事些。」

  「諾。」

 

  萬叔稟報完莊內大小事,正欲告辭離去,卻被姜曉喚住了腳步。

 

  「萬叔留歩,…小川說的“遠哥哥”,你可聽說過?此人來歷為何?」

  「遠公子原是書香名門之後,可奈何家道中落,又逢雙親亡故,一時沒去處,我瞧他不像陰邪之人,肚裡也有些文墨,這才便擅自作主收了他下來,…少主若不歡喜,我即刻將他逐出莊裡。」

 

  姜曉眉目一轉,微微笑了笑:「萬叔,莊裡大多你管事,你要想收什麼人,我自然信得過。只是方才聞言間,萬叔似乎挺賞識那人,就連小川也極其喜愛他。」

 

  「不瞞少主,前些時日,莊裡出了些麻煩,幸虧得遠公子出點子,這才化險為夷。遠公子懂得多,莊裡其他小管事,也常常詢問他的意思。許是和少主的院子住得近,小川因而也和遠公子熟識。」

 

  姜曉頷首,原來那位遠公子,不僅得萬叔和小川的心,就連莊裡其他小管事,也被他收服了去,這話聽著,他這莊主之位,似乎有點岌岌可危吶…。

 

  他處的這院子清幽,除了萬叔、冬雪小川他們,甚少有人能進他主苑,那位遠公子,不僅讓忠叔破例收了他到偏苑,就連莊裡的事,也讓他知其一二。

 

  …來者若是善,對莊裡自然是助力,但若是宵小之徒,恕他無法坐視不管,對他手下留情。

 

  「萬叔,遠公子病了的事,你可聽說了?」

 

  「聽說了,…找了幾個民間大夫,都沒能治好他的病。」他倒也不是沒想過楚鳶姑娘,只是楚鳶姑娘是少主的人,可奈何少主前些時日不在莊裡,他也沒得請示,故而只能請了民間大夫…。

 

  「讓楚鳶去一趟,就說是我的意思,讓她務必醫好遠公子。」

  「謝少主!」

 

  姜曉一愣,他不過動動嘴皮子,萬叔謝他做什麼?

 

  「還有,門下食客,讓他們都散了,吃了我齊天山莊這麼久的閒飯,也該做點事了。」

  「諾。…少主,那歲寒軒遠公子的事…。」

  「讓他安心住著,待身子好了,再給他另外尋個宅子住。」

  「諾。」

 

  姜曉頷首揚笑,手一擺,便讓忠叔退下了。

 

  隔了許多時日沒回來,莊裡還有四國朝局的變動,他都得重新熟悉過,日子一忙起來,倒也忘記歲寒軒還住著遠公子的事了。

 

  門客的事,萬叔辦得利索,沒花太多時日,門客已盡數安排了出去,這批門客,就是齊天山莊安插在各國的新探子。

 

  自忠叔離去後,姜曉關在屋裡悶了一個月,皆是為了補足這些時日所缺失的各國情報,一番惡補下來,總算理清個眉目。

 

  腳步踏出屋子,雙臂向外伸展,兩眼閉著抬首,長長吁了口氣,倏地,臉上一陣冰涼,他睜開眼,…下雪了,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初雪,環視四周,這才發現,院子的紅梅,早已花開正甚。

 

  如此雪花紅梅的美景,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。

 

  兩苑連接的一座拱門外,也站著一名男子,肩上罩著白色狐裘,一襲紫衣,配上那俊美的容顏,形成天地的一方絕色。

 

  他轉過身,目光落在那身墨衣,那人墨髮披散在腰際,身影站在紅梅樹下,靄靄白雪落在肩上,那人面貌生得極好,既有女子的妖嬈,又有男子的英氣,一時間,他竟無法肯定,那人該是女子?又或是男子?

 

  姜曉發覺被注視的目光,轉身一望,正巧和白裘公子打了個照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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