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【　晴時多雲偶陣雨　】　第１場雨

 

　　曾經有人說過，只要在下雨天結識的緣分，兩個人就會成為好朋友…。

 

　　她以為，他們一直都會是好朋友，但是，人是貪心的，隨著在一起的時光多了，一個好朋友的位置，已經不能滿足了她，所以，她喜歡上了他，她想要比好朋友更高、更好的位置。

 

　　陳雨澄，一個在梅雨季出生的女孩，她出生的那天晚上，已經下了連日大雨，於是，她的父親，陳洸佐，就替她取了個跟雨有關的名字。

 

　　陳雨澄對於這種偷懶行為，感到非常的不滿，不過，陳爸卻辯解說，取名“雨澄”，是希望將來，她的人生可以像下過雨後的空氣，那般澄淨透亮，陳雨澄聽見爸爸辯解的頭頭是道，便不再對她的名字，抱持任何異議。

 

　　也許是因為名字潛移默化的原因，在那麼多變化的天氣之中，陳雨澄最喜歡下雨天，開心的時候，她喜歡下雨，不開心的時候，她也喜歡下雨，雖然下雨天會帶給人很多不方便的地方，可是，即使如此，她還是無法討厭它。

 

　　因為，她就是雨，雨就是她，她，是那個人的「小雨」…。

 

　　…有些人，愛著愛著，就愛了一輩子，還有些人，愛著愛著，慢慢就不愛了。

 

　　她不知道，她自己是屬於哪一種人，但是，在她想清楚之前，她想，她會一直喜歡他，直到有一天，她找到了答案為止。

 

　　時光不停的走，人心也會變，那些關於他的記憶，還有曾經的感情，都被她留在了過去。

 

　　她依舊是陳雨澄，但是卻又不是那個陳雨澄，…不再是那人的「小雨」了…。

 

　　巷口一家知名的連鎖咖啡店，今天一如往常，從早上開始，人潮便絡繹不絕，一個站在櫃檯前，綁著俏麗馬尾的女人，剪齊的瀏海下，是一雙大大的月牙眼，笑起來的時候，嘴角還會浮現兩個小梨窩，看起來非常討喜。

 

　　她個子不高，但是，聲音卻非常清亮，她一一復誦客人剛剛點的餐點，動作熟練的操作收銀機，她，是陳雨澄。

 

　　俏麗身影背對著櫃檯，仔細又專注的泡咖啡。

 

　　店門再次被推開，迎面走來的，是一個面貌俊逸的男人，合身服貼的黑色襯衫，襯得他的身形，十分偉岸高大。

 

　　陳雨澄的同事，看見櫃檯的位置空了出來，連忙遞補上，她笑臉盈盈，軟聲細語的開口：「先生你好，請問要點什麼？」

 

　　「一杯熱美式，不加糖。」

 

　　聽見那沉穩的嗓音，陳雨澄手一抖，差點讓熱水燙著自己，…那聲音，太像那個人了…。她微擰著眉，把剛剛灑出的咖啡，簡單清理過，目光又恢復沉靜，繼續泡著咖啡。

 

　　臉上露出苦笑，僅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，…不可能的，他們分開那麼久了，他，不會再出現的。

 

　　「好的，一杯熱美式，不加糖。請問先生是內用？還是外帶呢？」

　　「內用。」

　　「好的，一共是120元。」

 

　　陳雨澄同事收下錢，卻發現其中一罐的咖啡粉不夠了，於是轉頭喊了她：「小雨，巴西咖啡豆沒有了。」

 

　　「哦，好，我去拿。」陳雨澄將上一個客人點的咖啡遞給同事，轉身往後面倉庫而去。

 

　　結完帳離開的男人，聽見背後那聲“小雨”，突然間停下了腳步，他轉過頭，卻只看見那人離去的背影。

 

　　他搖了搖頭，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淺笑，隨後抬起腳步，再次轉身離去。

 

　　“小雨”，一個埋藏在他心裡，最珍貴的回憶。

 

　　儘管時光已經流逝過許久，可是，那個人，卻還是鮮明的存在在他心裡，就好像不曾離開過他一樣。

 

　　每當有人喊“小雨”，他總會像本能一樣的抬頭尋找，他想著，只要他一直在原地等她，有一天，他的小雨，就會回來的…。

 

　　男人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，拿起隨身帶著的筆記型電腦，繼續今天未完的公事。

 

　　「喏，巴西豆。」陳雨澄將巴西豆遞給同事，轉身要去整理吧檯時，又被同事拉住了手：「…，怎麼了？」

 

　　同事看了雨澄一眼，伸手壓在腹部上，表情為難的開口：「小雨，剛剛先生點的熱美式好了，妳幫我端過去好嗎？他坐在５號桌。」

 

　　「恩，我知道了，我幫妳端過去。」陳雨澄接過托盤，微微一笑：「妳快去吧。」

 

　　她端著托盤，腳步從容平穩，她走到那男人面前，將咖啡遞向他手邊，嗓音清亮：「先生，您的熱美式。」

 

　　男人抬起頭，和她視線交會，一時之間，兩個人的表情，轉變的十分微妙，他們僵著身體，誰也沒有移開目光，只是依舊沉默對看著。

 

　　轟的一聲，原本就烏雲密佈的天空，突然下起了大雷雨，雨水打落在窗戶上，折射出他們凝視彼此的身影。

 

　　陳雨澄回過神來，默默收起托盤，率先轉身離去。

 

　　男人看了她的背影一眼，低頭喝了口她端來的咖啡，澀然苦笑，之後將目光再次移回到電腦屏幕上。

 

　　陳雨澄憋著呼吸，眼睛已經微微泛起淚光，但是，她仍極力忍著，雷雨在耳邊不停的轟轟作響，下的又快又急。

 

　　她向來喜歡雨天，不管是開心，還是不開心的時候，可是自從那年，她失去齊磊之後，她就開始討厭雨天，因為他們在下雨天相遇相識，就連分開的那天，也是下著雨。

 

　　他們之間的緣分，在雨天開始，也在雨天結束…。

 

　　時間臨近傍晚，一個男人身影走進店裡，在櫃檯前點了咖啡後，走到５號桌坐下。

 

　　「齊磊，我剛剛看見小雨了。」

 

　　齊磊抬眼看了好友姜明允一眼，又低頭喝了口咖啡：「恩，我也看見了，而且我這咖啡，還是她端來的。」

 

　　姜明允表情一呆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：「那你怎麼還在這裡？！」

 

　　齊磊淡淡撇了他一眼，輕笑著反問：「不然我應該在哪裡？」

 

　　「你不是找她找了好多年嗎？她剛走沒多久，你現在去追還來的及。」

 

　　齊磊眉頭一擰，不以為然：「她忙到剛剛才下班，我去追她做什麼？」他雖然整個下午都一直專注在電腦上，可是，他的目光，也從沒有忽略過她的一舉一動。

 

　　聽見齊磊的話，姜明允不由一愣：「你早就知道小雨在這裡上班？」

 

　　「恩。」齊磊點了點頭，看了腕錶一眼：「我也就早你五個小時前知道。」

 

　　姜明允頓時無語，默默喝了口咖啡，懶的和齊磊在談論下去，要是再這麼說下去，他肯定被齊磊那種石頭回話給氣出病來。

 

　　齊磊挑了挑眉，看似隨意的又挑起了另一個話題：「蕊蕊最近怎麼樣？」嘴角輕勾著，但是盯著姜明允的目光，卻是過分的凝神專注。

 

　　姜明允被咖啡狠狠嗆了一口，先翻他個大白眼，不由帶著些微責備的語氣回答他：「你是她哥哥，怎麼還反問我？」

 

　　齊磊微微一笑，半分玩笑半是認真：「蕊蕊喜歡你，和你在一起的時間，比和我這個哥哥在一起的時間長，她的情況，我如果不問你，要問誰阿？」

 

　　姜明允心想，齊磊說的也沒錯，齊蕊確實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，…不過，這也不全是齊蕊喜歡他的緣故吧？分明就是他這個哥哥太忙了，他身為齊磊最好的兄弟，只好幫忙照看著齊蕊。

 

　　「你如果關心齊蕊，那還不如減少工作量，常常去看看她。」姜明允突然有些感概，不知道齊蕊有這樣像工作狂的哥哥，到底是好？還是不好？

 

　　「那走吧，現在去。」

 

　　話說完，齊磊真的開始收拾東西，一副準備隨時走人的模樣。

 

　　姜明允大動肝火，衝著他罵：「齊磊！你是不是有病啊？你大老遠把我叫出來，就是為了叫我陪你去看齊蕊？」

 

　　「是蕊蕊想見你，讓我這個哥哥出面幫個忙。」齊磊無視他不爽的表情，臉上仍是滿滿笑意，嘴裡說的好像在自然不過的事情。

 

　　齊磊收拾好東西起身，卻發現姜明允還坐在椅子上，眉頭微微蹙起。

 

　　「明允，你是想自己走？還是我綁你去？」

 

　　…恐嚇！這絕對是恐嚇！姜明允儘管埋怨，卻還是乖乖起身，跟在齊磊身後。

 

　　走到車子旁，齊磊將車鑰匙丟給姜明允：「我兩天沒睡了，你如果不想死，還是你開車吧。」話說完，自己坐進副駕駛座，關上了車門。

 

　　姜明允拿著車鑰匙，默默走向駕駛座。…齊磊肯定腦子有病，而他的病，只有陳雨澄治得了。

 

　　「…齊磊，你真的不追小雨了？」

　　「不追。」

 

　　齊磊打開電腦，桌布上放著的，是幾年前，小雨和他家人的合照，這張桌布，不管經過多少年來，從不曾換過，就像他心裡的人，沒有一刻換過一樣。

 

　　「…為什麼？」

　　「我現在既然知道小雨在哪，我幹麻還要費力氣追她？萬一我追了，小雨跑了，那怎麼辦？你要賠我個小雨嗎？」

 

　　姜明允點了點頭，齊磊說的確實不無道理，但是…，「那又萬一，你沒追小雨，她最後還是跑了怎麼辦？」

 

　　「哦，這簡單，等到那時候，我再去追她啊。」

 

　　姜明允額上青筋跳了跳，拼命忍著想把齊磊甩出車外的衝動，他真覺得，自己從剛剛開始，就在和一個弱智傢伙在對話。

 

　　紅燈號誌亮起，姜明允停下車子，撇了眼齊磊電腦瀏覽的頁面，好奇他到底看了什麼，竟然看的這般認真？

 

　　結果大失所望，那只是一個在尋常不過的部落格，但是齊磊的眼神，大大說明著，它不是個簡單的部落格，於是又問：「…是陳雨澄寫的部落格？」

 

　　齊磊輕笑出聲，目光多了些柔情：「之前還不確定是不是，不過現在可以確定是她了。」

 

　　姜明允一臉疑惑，電腦頁面的部落格標題，只寫了重逢，可是內容卻是一片空白，…齊磊光憑這樣，就能知道部落格的主人是陳雨澄？鬼才相信！

 

　　但是記憶中，…自從他認識他們兩個以來，他們似乎向來都是這樣，有些東西，是只有他們兩個之間才能懂的默契。

 

　　齊磊看了眼部落格名稱“滴水穿石”四個字，臉上淡然的笑著。

 

　　當年一個明媚陽光的午後，她不顧週遭眼光，筆直闖到了他的面前，手指指著他，指高氣昂地發下了豪語：“齊磊，你難道沒聽過滴水穿石的成語嗎？你聽好了，你給我等著，總有一天，我陳雨澄，一定可以穿透你這顆頑石，哦，不，是三顆頑石！”

 

　　他知道自己長的還不差，時常被女孩子倒追，對於陳雨澄這種類似告白宣戰的行為，早已經見慣不慣，一開始他也不以為意，以平常的應對方式處理，只是，她的求愛宣言很特別，他一不小心就記住了。

 

　　那時，他笑了笑，冷冷的回她四字，“隨時恭候。”然後就自顧自的走了。

 

　　他沒想過，陳雨澄居然會有走進他心裡的一天，也沒想過，他接受她進駐他心裡後，她竟還耍賴般的不走了。

 

　　…他更沒想過，她真的做到滴水穿石後，她，會有一天向他說，她不要他這顆石頭了…。

 

　　姜明允瞧見齊磊瞬間落寞下的目光，知道他又沉溺在往事中，搖頭嘆了口氣，識相的閉上了嘴，安安靜靜的繼續開著車。

 

　　齊磊關上電腦，閉上疲憊不堪的眼睛，緩緩睡去。…睡夢裡，他的神智被拉回，他和小雨相遇的那一個雨天。

 

　　那天，是大學開學典禮的第一天，天空因為剛下過大雷雨，空氣變得很清新，陳雨澄身後背著大提琴，兩手提著滿滿行李，步履艱辛的向女生宿舍走去。

 

　　她咬著牙，緩慢爬著階梯，眼前聚集了一個水窪，她繞過它，才剛站穩腳步，一個頎長身影出現，就踩在了水窪上，水花登時濺起，帶著微微细沙，弄髒了她的雪白裙子。

 

　　那人也沒道歉的意思，撐著白傘，繼續走著他的路。

 

　　陳雨澄臉色一僵，剛剛累積一路的疲累，讓她的脾氣，頓時像火山般爆發了開來，她丟下行李，匆匆忙忙跑到那人面前，攔下了他的路。

 

　　「喂！你站住！你弄髒了我的裙子，難道都不用道歉的嗎？」

 

　　那是一道很冷的眸光，淡淡的說了句：「哦，不好意思，我剛沒看見。」

 

　　陳雨澄一愣，他是給自己道歉了，不過，她怎麼覺得，他的道歉，好像比剛剛沒道歉的時候，還要更氣人？

 

　　嘴角緊抿成一線，她正想繼續跟她吵下去，天空竟又開始下起了雨，那人不說話，只是微微將傘的位置，往她那移了移，替她擋下雨絲。

 

　　因為隔了一段距離，雨水就這麼落在那人肩上，很快就淋濕了他的衣服。

 

　　陳雨澄看見他的模樣，一時竟不知道自己該站近他一點？還是該轉身離去？

 

　　相較於她的糾結，那人臉上沒有其他表情，絲毫不在意衣服被雨水淋濕：「妳還有話要說嗎？沒有的話，我先走了。」

 

　　他移開了傘，又覺得這麼做，似乎不太好，畢竟他剛剛還弄髒了她的裙擺，於是，他把傘塞進她的手心裡：「這把傘，就給妳當作是賠禮吧。」話說完，他退出傘下，邁步跑了起來。

 

　　陳雨澄看著他的背影，只感覺自己心臟，狠狠跳動了一下，那時候，她還不明白，原來那種感覺，就叫心動。

 

　　她回過心神，先看了眼自己的裙子，再看手中的白傘，…不對啊！單憑這把傘，哪裡賠得起她的衣服啊？再看向上方階梯，淋著雨的兩大袋行李，…哀嚎一聲，她真是虧大了！

 

　　一直到很後來，陳雨澄才知道，那個給她傘當賠禮的人，名字叫齊磊，是以榜首之姿，考進這所大學的資優生，而且，他還是學校裡，每個女孩心儀的對象。

 

　　齊磊不光是情書天天收到手軟，還會時不時上演，在校園裡被人四處倒追的戲碼。

 

　　她無法否認，齊磊確實長的很好看，尤其是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，他就算不說話，只是在那站著，畫面也是極為好看的。

 

　　陳雨澄一直都記得，那個在雨天，穿著潔白上衣，牛仔褲，身上背著一個黑色背包，腳上穿著白布鞋的男孩，他，是齊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