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 吾愛傾城 】 第十五章

 

  他們在雪地中望著彼此,有猜忌、有打量、有試探,未上前談話,目光已在半空中,打上了許多回。

 

  一名身影跑至白裘公子腳邊,順著他的方向望,也看見了姜曉。

 

  「曉哥哥!你閉關出來啦?」小川跑至他身前,眼神哀怨:「萬爺爺說,曉哥哥忙,讓我和冬雪姐姐乖乖待著,不許去煩你。」

 

  姜曉彎下身,笑著拍了拍小川的腦袋瓜:「曉哥哥不忙了,今後小川想曉哥哥的時候,儘管來我院子,我讓他們誰都不許攔你,這樣可好?」

 

  「真的?」小川抬起眸子,那眼神澄透的,就像此刻飄落的白雪。

 

  姜曉最受不了小川這模樣,一連點了好幾個頭,以示承諾。

 

  小川開心裂嘴一笑,望了白裘公子,又回過頭道:「曉哥哥,那遠哥哥今後,也能一塊來曉哥哥的院子嗎?」

 

  姜曉被自個兒口水嗆了一口,咳了幾聲,待順了氣才答:「…好。」其實吧,他倆院子也就差在那個月拱門,若問他能不能踏進他的院子,似乎也是白問的。

 

  他倆早已生活在同一塊地了,真要分你的我的,外人看來豈不可笑?

 

  就在姜曉和小川談話之際,白裘公子身旁又多了兩個身影,看上去像是隨侍的打扮,其中一人,在他耳邊低語,不一會,男子揚笑,領著兩名隨侍,腳步跨過月拱門,直朝姜曉而去。

 

  白裘男子拱手,報上身家:「在下,連子遠。」

 

  「姜曉。」姜曉拱起手,淡然一笑。

 

  他老是聽小川喊他“遠哥哥”,萬叔稱他“遠公子”,他還真以為,他姓遠,搞了老半天,原來人家姓“連”。

 

  幸好,他方才沒先去寒喧,要不屆時,可真得鬧個大笑話了…。

 

  「多謝莊主仗義,特意讓容姑娘走一趟,替在下治病。」

 

  「小事,連公子客氣了。」姜曉仍是笑著客套回話。

 

  …楚鳶可是容家傳人,容家醫仙的名號,也不是擺在那好看的,若是楚鳶出面,還治不好他的病,那他這齊天山莊的威名,豈不該自砸招牌了…。

 

  藺川拉了拉姜曉的衣袖嘟嚷:「曉哥哥,我最近新學了一套劍術,我舞給你瞧瞧,好不好?」

 

  「好,當然好。」

 

  得到姜曉頷首,藺川一扭頭,就跑進姜曉屋子,東翻西找的,片刻後,捧著一柄長劍走了出來。

 

  劍身脫鞘,緊接劍光一閃,藺川已握著那柄長劍,在雪地裡舞起劍來,劍氣渾厚,震得梅花花瓣零星片片飄落在地,隨著藺川手腕的擺動,劍鋒時不時透著冰涼寒光。

 

  上一秒,劍招還顯得陰柔,可不過眨眼瞬間,劍招又變得凌厲萬分,劍風詭異多變,不似正道凜然,可又不像邪道陰狠。

 

  姜曉望著身旁的連子遠問道:「是你教的劍法?」

 

  連子遠眉目含笑:「…不全是。小川是習武奇才,我不過從旁略略提點幾句,這套劍術,全是他自己想的。」

 

  「萬叔敬你,小川喜歡你,莊裡其他管事們也各個都服你,為了他們,對你所做的事,我可以全然假意不知,但你若是膽敢傷害他們,我姜曉,必定不放過你。」

 

  姜曉目光對上他的,澄澈的眸子透出一股寒意,臉上嘴角彎著,笑意卻沒在眼眶裡。

 

  連子遠噙著笑,什麼話也不說,只是意味深長的盯著姜曉好一會。

 

  「…連公子身旁的隨侍,看著也是長年用劍之人,不知連公子肯不肯借人,同我們小川過上幾招?」

  「成,莊主想借哪個?」

  「兩個一塊借。」

 

  連子遠笑了笑,朝身旁兩個隨侍頷首示意。

 

  隨侍一左一右旋身飛出,各提著長劍直往藺川而去,只見藺川劍尖一轉,擋下他二人的襲擊,舞劍轉眼變成了比劍。

 

  三人纏鬥得激烈,姜曉同連子遠不約而同喊了句,“───點到為止,不得傷人。”

 

  姜曉看著前方戰況,低笑一句:「小川未必會輸。」爾後,腳步轉至屋裡,身子坐落在椅上,十分愜意的邊品茶,邊看他們比劍。

 

  連子遠也跟著踏進他屋裡,坐落在姜曉身旁,姜曉撇了他一眼,接著斟了杯熱茶推向他。

 

  觀劍同時,姜曉再自然不過的開口問道:「歲寒軒,住得還慣嗎?」

 

  「沒什麼慣不慣,一張席,一床被,足矣。」

 

  「不覺委屈尊駕嗎?」姜曉笑了一聲,目光停留在他臉上:「白韶國八皇子,軒轅蓮。」

 

  連子遠指尖撫著杯沿的手一頓,眼瞳晃動,微微閃過愣然,可不過彈指間,他又以笑意瞞了過去。

 

  見姜曉直言點破他的身分,軒轅蓮倒也不閃躲遮掩,坦然反問:「我的假身分造得如此之好,就連齊天山莊的探子都瞞過了,為何你還能知曉?」

 

  「我阿…」姜曉眼珠轉了轉,聳肩一笑:「我就是隨意臆測,沒想到真能猜中,這次能猜的如此之準,我也頗感意外。」

 

  軒轅蓮心底一沉,姜曉這話,是騙他的。…他是在警告他,他既能知曉他是白韶的八皇子,必然也能掌握諸多關於他的事,日後,他要妄想動小川他們一根寒毛,姜曉,會跟他動真格,絕不手軟。

 

  「你那護衛叫什麼?」

  「莫長昕。」

 

  姜曉擰著眉,冷笑聲:「別跟我裝糊塗,你明知我問的不是他。」

 

  軒轅蓮笑了笑,果真都是聰明人,要想兜圈子都難。「長璿,聶長璿。」

 

  「我瞧他那劍法,是長孫將軍的後人吧?這“明月九劍”使得不錯,確實得長孫將軍的真傳。」

 

  軒轅蓮渾身一震,可他半點也沒流露出異樣,依舊穩著性子。

 

  聶長璿,誠如姜曉所說,是長孫將軍的遺孤子,十八年前,長孫一門,被以叛國之罪,滿門抄斬,長璿,還是他使計保下來的。

 

  這些年,他帶著他,教他長孫將軍的獨門劍法“明月九劍”,又替他造了假身分,以致於一直相安無事至今,可這些在姜曉面前,全然無用,一眼就被他看穿。

 

  「姜曉,你想做什麼?」軒轅蓮的聲音低沉,隱隱透著危險性。

 

  「我不想做什麼,…說來,他跟小川的身世還挺像的。」

  「小川?」

 

  姜曉望著庭院中,揮汗如雨的小川,目光悵然。「江湖劍聖一家的滅門慘案,你可曾聽聞過?」

 

  「你是說,小川是…」聽過,他當然聽過。

 

  劍聖的劍法造詣何其高超,可那樣的高人,卻不明不白的死了,一家子皆是七孔流血慘死,至今仍查不出是何人所為,是為江湖一樁懸案。

 

  「白藺川,是劍聖在這世上,僅剩的血脈了。」語末,姜曉身子一震…。

 

  心裡不由暗地喊糟,他竟不知不覺間,就跟軒轅蓮說了那麼多,可話都說出去了,總不能收回。

 

  見他待小川也挺好的,應不會做傷害小川之事,再者,若是他敢打一丁點小川的主意,那也怪不得他心狠絕情了。

 

  「小川不知自己身世,我不希望他在復仇血恨中長大,我只想他快快樂樂的,保有孩子該有的樣子。…我視小川如同胞弟,他白家血仇,由我來報。」

 

  軒轅蓮一笑,輕輕點了頭,算是給了姜曉一個定心。

 

  眼前他可以不動小川,但往後若是遇上了什麼事,那可說不準了,他也不想將所有人都當成手中的一枚棋子,無奈眼下他的處境,已非想或不想,可以讓他選擇的了。

 

  「…沈凌霄的屍骨,你埋哪了?」

 

  軒轅蓮一愣,半晌才答:「千重寺,西南二里外的小山丘上。」

 

  姜曉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,腳步跨出,讓外頭比劍的三人停下手,自己和小川交代幾句話後,人便走了。

 

  兩名護衛回到軒轅蓮的身旁,身上衣衫皆被劃破了不少…。

 

  「遠哥哥,小川先去梳洗,待會再來找你。」語末,小小身影已蹦蹦跳跳的離去。

 

  軒轅蓮望著藺川的目光,仍然是淡然淺笑,…姜曉說的不錯,方才單憑小川一人,就能和長昕、長璿打成了個和局,來日方長,以小川的劍藝,將來要想勝過父親劍聖,也不無可能。

 

  「長璿,姜曉臨走前,和你說什麼了?」

  「…姜公子說了“多謝”二字。」

  

  軒轅蓮輕聲一笑問道:「你倆覺得,他說的那兩字,是為何意?」

 

  聶長璿沒應聲,僅是搖了搖頭,莫長昕擰著眉,想了片刻,不確信的回了話:「…可是謝我倆陪小川練劍?」

 

  軒轅蓮又是一笑,什麼話也沒說,帶著他倆離開姜曉的屋裡。

 

  姜曉的謝,絕不是陪小川練劍之事,那麼,又該是何事?他似乎快抓到問題的答案,可總差那麼一步…。

 

  姜曉去了萬爺那裡一趟,腳步進到屋裡時,萬爺他老人家正在安歇,他一出聲喊他,嚇得差點摔了他老人家的一把老骨頭。

 

  「少主,您若有事吩咐,儘管派個人來喊我一聲就行,怎好勞煩您親走這一趟?」

 

  姜曉擺了擺手,逕自入座:「不過動動腿腳,也不是什麼大事。」

 

  「少主有何要事吩咐?」

  「我想找兩個信得過的人,替我去千重寺走一趟。」

 

  萬爺一愣,表情不甚理解:「少主此意是…?」

 

  姜曉也不急著解釋,只是笑了笑,又問:「之前向您問過的柳如玥,她柳家祖墳位於何地,萬爺可否幫我查查?」

 

  萬爺點了點頭允諾:「這事不難辦,明日日落之前,定給少主一個交代。」

 

  姜曉站起身來,臉上仍是笑意,可發出的聲嗓卻有沉悶:「…恩,那這事麻煩萬叔了。千重寺西南二里外,埋了具屍骨,派個人去挖了,之後再將屍骨埋到柳家祖墳旁去,碑文上,就刻“沈凌霄”三字。」

 

  …少主好端端的,做什麼要挖人屍骨?萬爺回過神來,還來不及細問,自家主子早已消失的不見人影。

 

  挖人屍骨,是為有損陰德之事,可奈何這是主子的吩咐,為人奴僕者,也不好一一過問主子的決策,萬爺嘆了口氣,腳歩跨出房門,替主子賣命去了。

 

  沈凌霄屍骨的事,不出三日,萬爺就替姜曉辦妥了,事成覆命時,萬爺耐不住好奇心,終究還是問了姜曉,好端端的,為何讓人去挖沈凌霄的屍骨?何況還是挖一個孩子的…。

 

  姜曉起初聽聞一愣,爾後露出笑意,以一句“這是他欠柳家的。”給打發走了萬叔。

 

  萬爺想了半天,仍舊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,只好摸摸鼻子,退出姜曉的院子。

 

  萬爺前腳剛走,連子遠後腳就到,他先遞了個新做的紙鳶給在院中的小川,再讓身旁的護衛陪著小川,最後孤身進到姜曉的里屋。

 

  姜曉眉目一擰,這軒轅蓮還真的當他這裡是自家後院,時不時就來他院子轉悠,有時一來,甚至老半天也不說話,只是在一旁喝茶,順手翻翻他房裡放著的竹簡。

 

  那些竹簡也不是什麼機密之事,大多是他昔日無聊時收的,他要愛看,便隨他看去,他也不攔著他。

 

  軒轅蓮像是視若無賭姜曉的臉色,萬分愜意的坐在一旁:「萬爺把沈凌霄的事辦好了?」

 

  姜曉輕聲一笑,…挖人屍骨之事,也算不上什麼光彩的事,故而這事一直都是悄悄辦的,萬爺手下人辦事,他向來是信得過的,論常理,外人是不可能會知曉的,可軒轅蓮在莊裡住了大半年,又知道莊裡不少事,已不算外人,況且,他那人也無法用常理論之,因此,沈凌霄屍骨換了塊地躺這事,他早知瞞不過他,他只是有些想不透,為何軒轅蓮的消息會如此靈通?前者方辦好,他後者就知曉了?

 

  姜曉目光低沉,嘴角笑意斂了去:「你說,柳如星要是知道,身旁信任有加的護衛,竟不知何時被人李代桃僵了那麼多年,她會不會氣得,從地府爬上來罵你一頓?」

 

  「地府?」軒轅蓮笑了笑,一直落在院中小川身上的視線一轉,改落到了姜曉身上,意有所指:「…是不是從地府爬上來,還未可知…。」

 

  姜曉渾身戰慄,眼神又寒冷了幾分:「你這話什麼意思?」

 

  「柳如星,她沒死。」

 

  姜曉瞳孔又是一震,軒轅蓮的目光是那樣的篤定,說出口的話,並非是在試探他…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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