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【　晴時多雲偶陣雨　】　第７場雨

 

　　自從陳雨澄和齊磊重修舊好後，齊磊去公司的時間越來越少，每次都是意思一下露個面，來也匆匆，去也匆匆。

 

　　一開始，齊磊還會故意推說自己再改設計圖，沒空去公司，後來這招不管用了，乾脆裝病，就連他累積多年的年假，也一次全請了，最後基本上，他能不去公司就絕對不去。

 

　　其實不去公司，他也沒去哪，大多數的時間，他都和陳雨澄膩在家裡，蕊蕊剛開完刀，短期內還不能出院，他每天帶著陳雨澄去醫院，只為和蕊蕊明允他們吃頓飯。

 

　　整日往返家和醫院間，日子要過得比以前枯燥乏味多了，但是，他卻樂在其中。

 

　　也許，是下意識的想要看住陳雨澄，害怕她又像當年一樣，一聲不響的走了，又或者，是想盡全力，押上他所有的時間，去補回那些年，他們之間空白的年歲。

 

　　每日自然而然的相處，可是他們心裡都知道，這一點都不自然，卻沒有人願意去戳破那道隔閡，只是死命撐著，以一種緊繃到快窒息的方式。

 

　　當年，他們彼此熟悉到就像另一個對方，什麼思想什麼習慣，就算閉著眼，都能相互契合，但是，終歸還是和以前不一樣的，分別的那幾年，儘管心裡愛的人不變，自己卻無可奈何地被年輪改變了。

 

　　齊磊積攢的年假，很不幸的放完了，這天醒來，一向靈光的腦子，突然變得遲鈍了起來，想了許久，還沒想出自己今天能不去公司的理由。

 

　　他走出房門，發現陳雨澄已經做好了早餐，正背對著他拿出微波爐裡的熱牛奶。

 

　　這是他們新培養好的默契，誰先起床，就由那人負責做早點，雖然大部分都是齊磊負責，不過他倒也挺心甘情願的，他本就不想讓陳雨澄太累，加上自己睡眠極淺，常常一個響動，他就再也睡不著了，又因為以前每日處在還債的高壓環境使然，他睡覺的時數，向來比一般人短，可是自從陳雨澄睡在他身邊後，他的睡眠障礙竟不藥而癒，一天比一天睡得晚，也幾乎沒有發生他半夜醒來後，再也睡不著的情況。

 

　　只是就算是這樣，早餐基本還是齊磊負責，因為陳雨澄嗜睡又嗜吃，只有在很偶爾的情況下，會由她做早餐，…例如，她肚子餓到睡不著，她才會比齊磊早醒，而今天就是那個特例。

 

　　齊磊拉開椅子坐下，神情有些抑鬱。

 

　　陳雨澄將熱牛奶遞給他，顯然也發現了，於是開口問他：「齊磊，你怎麼了？昨晚沒睡好嗎？」

 

　　齊磊喝了一口，淡淡一笑：「撇除昨晚被一隻豬壓麻我的手臂，害得差點血流不通斷了之外，我睡得好的不能再好了。」

 

　　陳雨澄冷哼撇過頭，惱怒至極，心想，昨晚怎麼沒狠心一點，乾脆壓斷了他的手呢？

 

　　不過，她的頭真有那麼重嗎？…她明明是無辜的！要不是齊磊不抱著她，他就睡不著，她也不會因為太安心，不留神睡著了，這才會在無意識下，一直壓著他的手，但這怎麼能怪她呢？她不管，這事齊磊也有一定的責任，…大不了，他們今晚分房睡！

 

　　「小雨。」

　　「嗯？」

　　「…要不妳打昏我吧，不然用繩子綁我也行。」

 

　　陳雨澄一呆，剛喝進口中的牛奶，以十分華麗的方式，全噴到了桌面上，立馬咳的死去活來，齊磊也算挺有良心，還知道要給她拍幾下後背順順氣。

 

　　她看著齊磊的臉，腦裡突然浮現齊磊在床上被五花八綁的模樣，哦，老天，她的鼻血………。

 

　　陳雨澄趕緊抽了幾張衛生紙，狠狠壓住了自己的鼻樑，以免發生血濺四周的窘況，…呃，齊磊，原來喜歡那種的阿。

 

　　齊磊見她那麼認真壓鼻子的模樣，知道她肯定又想偏了十萬八千里，不過他心裡挺高興的，至少這說明，自己對小雨來說，誘惑還是不容小覷的，將來那個什麼的時候，主導權可就在他手上了。

 

　　齊磊笑了笑，伸手推了下陳雨澄的額頭。「……，咳，妳這色豬，口水都快滴下來了。…就算妳再怎麼喜歡我，現在這大白天的，幻想也要適可而止，想多了卻又吃不到，會胸口鬱悶的。」

 

　　陳雨澄咬牙切齒地瞪了齊磊一眼，她才沒有流口水呢！…可不知怎麼的，居然還是下意識的擦著嘴角。

 

　　心裡想，卻沒有行動。…似乎，他們目前就是這樣，明明每晚相擁入眠，卻什麼事都沒發生，齊磊沒有說，但她感覺的到，齊磊，再等著自己，等自己再向他往前走一步。

 

　　齊磊寵溺的揉著陳雨澄的頭髮，哀怨嘆了口氣：「不行了！實在想不到要用什麼理由不去上班，看來今天真的要去公司一趟了。…小雨，妳……」

 

　　陳雨澄一愣，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，原來齊磊剛剛語出驚人，都是為了不去公司所找的藉口，…他那人，到底有多不想去公司啊？

 

　　「齊磊，你去上班吧，我一個人在家也沒問題的，你不用擔心我。」

 

　　齊磊沉默了半晌：「不是，我是要說，妳東西吃慢點，冰箱不停遞補的食物，都快跟不上妳吃的速度了！」

 

　　陳雨澄又噎住了，這次嗆得臉蛋都紅了。

 

　　齊磊哈哈大笑，一口氣喝完熱牛奶，回到房間換上白襯衫西裝褲，提著公事包和電腦，準備上班去。

 

　　換好衣服走出來，發現陳雨澄還咳得難受，眉頭擰了擰，給她倒了杯溫開水。

 

　　齊磊俯身，在陳雨澄額頭上親了親，嗓音極其溫柔：「小雨，我想過了，妳還是儘管吃吧，能把妳養得白白胖胖的，也算是我的本事，反正不管怎麼樣，妳已經是我的了，再說了，妳是絕對吃不垮我的。」

 

　　陳雨澄伸手推了下齊磊，指尖向著他高挺的鼻樑，憤憤不平的宣示：「你等著，我一定會吃垮你！」

 

　　齊磊笑了笑，又將陳雨澄摟進懷裡：「好好好，我等妳吃垮我。…小雨，妳乖乖在家等我回來，如果有什麼事，就馬上打給我，知道嗎？」

 

　　陳雨澄應了聲，愣愣點了點頭，摟了片刻後，齊磊才依依不捨的鬆開手，…不行了，他要是再不趕快出門，他可能又會想出一堆新奇古怪的點子，非要賴在小雨身邊，不肯走了。

 

　　陳雨澄笑臉盈盈歡送著齊磊出門，關門轉身看見齊磊的早餐還沒吃，頓時心生不忍，連帶把齊磊的那份，一塊掃進了肚子裡。

 

　　電梯到達一樓，齊磊剛邁步走出，突然一個人影向他撲了上來，牢牢扣住他的手。

 

　　齊磊渾身一震，身體反射性的就要揮拳，好在認清來人面貌前，及時收住了手，沒讓那人血濺當場。

 

　　這像狗一樣撲上來的，不是別人，正是往日被他折磨的死去活來的助理小林，大概是怕他今天又找機會不去公司，於是乾脆埋伏在這裡，算準他一出現，就死命活拖的把他抓去公司。

 

　　齊磊嘴角輕勾，順著巧勁，三兩下就掙脫了小林的鉗制，腳步向車子那頭走去。

 

　　小林眼見大Boss瀟灑走了，心想絕不能枉費他今日六點就來這裡堵人，怎麼能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呢？於是，機伶的跟上大Boss的腳步，大Boss坐上駕駛座，他就爬上副駕駛座，今天不管說什麼，他都跟定大Boss了！

 

　　齊磊一踏進公司，原本忙碌的公司員工們，瞬間停下手邊的工作，抬頭看他都是淚眼汪汪，一副好像見到救世主的模樣。

 

　　齊磊無奈一笑，自己捅的婁子自己背，這是常理。「你們手邊案子有什麼問題的，都拿進來吧。」

 

　　齊磊話說完，公司同仁抓過桌上文案，全排到齊磊身後，亦步亦趨的跟著，齊磊看了眼，排在身後的人龍，除了公司的清潔阿姨，幾乎都站齊全了…。

 

　　身為公司Boss，居然還膽敢開溜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，齊磊也算自食惡果了，公司同仁沒一個跟他客氣，纏著他連吃午飯的時間都沒有。

 

　　等齊磊工作忙完一個段落，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，他急忙站起身，飛快的收拾著東西，…糟了，他忘了小雨還在家裡等他。

 

　　齊磊關上桌上的檯燈，眼前突然落入一雙大鞋，看樣子，像是一個男人的，目光順著向上抬去，果然是個男人，面貌長的不錯，眉宇英挺。

 

　　男人冷著臉，眼神犀利，語氣透著微微寒意：「你就是齊磊？」

 

　　「我是。」齊磊擰著眉，不再理會他，繼續低頭忙碌著：「你要是想跟我談建案，明天再來吧，我要下班了。」

 

　　「陳雨澄在哪？我找她有事。」

 

　　聽見小雨的名字，齊磊手一頓，眼眸閃著一層寒光，抬眼與那男人對視：「你是誰？」

 

　　「宋廷浩。」

 

　　…宋廷浩？齊磊沉思不語，腦裡回憶著過去，任何可能有關宋廷浩這號人物的蛛絲馬跡，可無論他怎麼想，仍然沒有這個人的絲毫記憶。

 

　　「小雨如果在你那，請你把人交出來，如果不在，那麼是我冒昧打擾了。」

 

　　齊磊收回打量目光，回以淺笑，宋廷浩表面上，話說的客氣，可是那眼神，分明是肯定小雨在他這裡，但是，他到底是小雨的誰？他從沒聽小雨跟他提過宋廷浩這號人物。

 

　　「你是怎麼肯定，陳雨澄會來找我？你不會不知道，我跟她的關係吧？」

 

　　齊磊大膽猜想，宋廷浩之所以來公司找他要小雨，肯定是知道他跟小雨曾經是戀人，而且最後還是轟轟烈烈的收場。

 

　　如果他跟小雨沒有在咖啡廳的偶然重逢，沒有扣留護照事件，如今的他們也不過是最熟悉的陌生人，根本不會有失而復得的機會。

 

　　宋廷浩輕聲一笑：「就是知道才來找你，齊磊，是小雨在這裡的唯一繫絆，如果這裡沒有你，她是不會再回來的。」

 

　　齊磊心頭一窒，宋廷浩是什麼意思？為什麼他會說，沒有他，小雨就不會回來？一連串的對話下來，宋廷浩的話，他居然十有八九聽不明白。

 

　　他不是腦子笨，也不是宋廷浩說的很複雜，問題出在小雨身上。

 

　　他們相處的時候，對於小雨在美國的生活，他從來沒問過，小雨也沒說，以致於造成現在，他和宋廷浩的溝通障礙。

 

　　他心裡是想問的，可是又怕問了，自己只會更加不高興，他不想知道那些年，小雨曾經屬於過誰，不想知道，小雨和誰經歷過什麼樣，他無法參與的過去。

 

　　他一直告訴自己，只要小雨回來，過去那些都不再重要，但是他其實在自欺欺人，他在害怕，害怕自己輸給小雨在美國的過去，害怕小雨心裡對他，只是一時被失而復得的喜悅沖昏頭，當感覺退去，也許，陳雨澄就會發現，原來她不是還愛他，一切不過都是心裡想圓滿當年的遺憾罷了…。

 

　　「齊磊，我來，只是想履行約定，我答應過小雨，我會照顧她。」

　　「……，你回去吧，她不在這裡。」

 

　　他不算對宋廷浩說謊，因為小雨真的不在公司，而是在他家裡…。更何況，小雨現在有他照顧，不需要其他人。

 

　　「齊磊，你應該知道，小雨她不屬於這裡。」

　　「她屬於哪裡，該由她自己決定，而不是由你定義，她“應該”屬於哪裡。」

 

　　宋廷浩嘴角動了動，緩緩浮現一絲笑意：「小雨在美國的日子，都是我陪著她的，我想，比起你，小雨會選擇跟我回美國。」

 

　　齊磊聽完，不由得跟著笑了：「是，在美國，你是陪著她，但是，你大概不知道，我其實也在。」

 

　　宋廷浩的笑容，瞬間僵硬在嘴角。…齊磊也在？這怎麼可能呢？難道，小雨一直都是瞞著他，跟齊磊偷偷聯繫？

 

　　齊磊見他被震住了，冷硬的聲音逐漸柔和了幾分。「你在她身邊，可是，我卻在陳雨澄的心裡，無論我人在，還是不在。」

 

　　宋廷浩一愣，今日一見，齊磊果然如傳言，人長得好看不說，腦子也使得極好，他本來想壓制齊磊的傲氣，狠狠打擊他一番，但是卻反被堵得啞口無言。

 

　　齊磊那眉宇間的自信，加上渾身的氣場，即便不說話，也能輕易剝奪旁人的視線，也許正因為是這樣光彩奪目的齊磊，所以才能讓小雨這般喜歡他，喜歡到就算分開了，卻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，依舊心心念念。

 

　　「齊磊，如果小雨沒來找你，那麼，你就當我今天沒來過，可是，如果小雨跟你在一起，我會帶她回美國的。」

 

　　齊磊冷聲輕笑：「說了半天，原來，你不懂她。…她要走，誰也留不下她，她不走，任何人也帶不走她。」

 

　　宋廷浩意味深長地看了齊磊一眼，齊磊說的不錯，他確實不懂小雨，不懂她，明明什麼希望都沒有，卻可以一直堅持愛著齊磊，她那不是傻，是痴。

 

　　「……，我想，我終於知道，為什麼小雨這麼喜歡你的原因了。」話說完，宋廷浩背身離去，舉起手在半空中意思意思揮了兩下。

 

　　他可以肯定，小雨沒有一刻忘記過齊磊，而齊磊，或許也是一樣的。

 

　　齊磊收回視線，關好公司的門，開車返家。

 

　　一進家門，陳雨澄的行李倒放在客廳，行李箱裡，已經裝好她的衣服。

 

　　聽見齊磊回來的聲音，陳雨澄抱著大衣，從臥室走了出來，一手還拿著今天剛辦好的護照。

 

　　齊磊瞪著那本護照，心頭涼意四起…。

 

　　「妳要去哪？」

 

　　陳雨澄眉目微擰，齊磊這是怎麼了？…好冰冷的語氣。今天早上出門前，齊磊還好好的，他們不過幾個小時不見，竟然讓她覺得，齊磊變得陌生了。

 

　　陳雨澄嚥了嚥口水，微微笑著：「我要回美國。」

 

　　美國那裡還有些事沒有處理好，她想回去一趟，等一切塵埃落定後，再回來齊磊身邊。

 

　　這是她一開始就打算好的，只是一直到機票都重新訂好了，她還沒有找到時機告訴齊磊，後來為了蕊蕊的事情，一忙起來，不留神就忘了，要不是今天護照寄來，她都忘了有這件事了。

 

　　腦中啪的一聲，齊磊的理智線，在聽到陳雨澄說要回美國的剎那，全燒得一亁二淨，他走向前，一手揮開陳雨澄的護照。

 

　　齊磊的速度太快，陳雨澄登時倒抽一口涼氣。

 

　　他將陳雨澄瞬間壓倒在沙發上，俯身幾近粗暴的吻著她，兩手胡亂扯著她的衣服，頭埋在她頸項又啃又咬的，瘋狂肆亂陳雨澄露出的每一吋肌膚。

 

　　陳雨澄愣了半晌，意識到發生什麼事，終於反應過來，拼命推著齊磊：「齊磊！你在做什麼？放開我！」

 

　　平日裡，齊磊時不時也會吻著她，雖然被吻的時候，心裡每每小鹿亂撞，可是都沒有這一刻讓她這般害怕，齊磊不像吻著她，分明像是要吃了她！

 

　　他們力氣間的差距，齊磊眼眸中的冷意，讓陳雨澄更加的膽顫心驚，渾身都在死命地抗拒齊磊。

 

　　齊磊充耳不聞，只是不停的她身上，烙下自己的印記，宋廷浩的字字句句，不停回蕩在他的耳邊，一次次擊潰他內心，他那自以為已經牢不可破的心牆…。

 

　　“小雨不屬於這裡。”

　　“在美國的時候，是我陪著她。”

　　“我答應過她，我要照顧她。”

　　“小雨會選擇跟我回美國。”

 

　　一字一句，都是那麼清晰的浮現在他腦裡，他不禁想，是不是他沒回來，陳雨澄又要像當年一樣，選擇不告而別？她所說，她要等他回來，只是出於應付他，好讓他放鬆戒心出門？

 

　　…陳雨澄，我等了妳那麼多年，把真心，把如今我所擁有的一切，全都給了妳，而妳…，就是這樣對我的嗎？

 

　　陳雨澄拼命閃躲著齊磊的吻，語氣哽咽：「齊磊，求求你，你不要這樣，這樣的你，讓我覺得好可怕！」

 

　　齊磊身子一震，終於停了下來，他撐起身子看她，眼眸翻騰起層層巨浪，…小雨怕他？他那麼瘋狂愛著的女人，說她怕他？

 

　　她緊抿著唇，眼眶都是淚水，可是卻倔強的，一滴也不肯流，只是又驚又懼的瞧著他，她的頸子，鎖骨，手臂，遍佈大大小小的紅痕，這樣悽慘的一幕，狠狠踩碎了他的心。

 

　　他不由惱怒起他自己，…齊磊，你得不到她，便要毀了她嗎？這樣的你，有什麼資格說愛？愛不是佔有，而是成全。

 

　　如果離開，是小雨最後的選擇，他有什麼理由說“不”？他知道她的，陳雨澄說要走，他就算開口求她也沒用，因為他們都是固執的性格，說一不二。

 

　　齊磊恢復沉穩神智，愣然起身離開了家裡，獨留一臉錯愕的陳雨澄。

 

　　窗外滴滴答答，下起了傾盆大雨，天際雷聲陣陣，一如當年那夜，他們的別離…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