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【　吾愛傾城　】　第十六章

 

　　一句“柳如星她沒死。”讓姜曉屋子裡的空氣，瞬間變得凝重了起來，軒轅蓮也跟著一語不發，僅是將目光牢牢定在姜曉身上，試圖想從他眼中，看出些端倪。

 

　　僵持了半晌，姜曉突然笑出了聲：「你管柳如星有沒有死做什麼？眼下，你應該是想，什麼時候要收拾包袱，好回去做你的八皇子吧？難不成，你在莊裡住慣了，真不打算走了？」

 

　　「多謝莊主好提議，倘若莊主不嫌棄，要不，我就待在這，索性不走了。」

 

　　姜曉不以為然哼了聲，毫不留情：「我嫌棄，你快走！」

 

　　軒轅蓮笑了笑，撇過頭，眸光眺望遠方，聲音有些飄然絕塵：「我本是該回白韶的，但臨走前，我還想弄清楚些事。」

 

　　姜曉原可不予理會，可舌頭彷彿被施了蠱，自然而然就接了他的話問：「何事？」話一出口，姜曉衝動的想咬掉自己的舌頭。

 

　　軒轅蓮見他上鈎了，得意一笑：「其一，真正的柳如星在哪？其二，被抬回東方繁府裡，予以厚葬的那人又是誰？」

 

　　姜曉被套話了一次，這次乾脆不答，改而反問：「你怎就知曉，抬回東方繁王府的木棺裡頭躺著的，不是柳如星？」臉上似試探似玩笑：「你不會也挖人屍骨了吧？」

 

　　軒轅蓮應了聲，再自然不過的答道：「我是挖了，故而知曉，裡頭躺著的，不是柳如星。」

 

　　姜曉臉上一黑，原來挖人屍骨，這種缺德事都做得出來的，世上也不只他一人…。

 

　　「柳如星死的時候，面目幾近全毀，就連東方繁都認不出來，你又是如何確信，棺材裡躺著的她，一定不是柳如星？」

　　「我脫過她衣裳，還看過她身子。」

 

　　姜曉徹底無語了，無恥阿無恥，他不僅挖屍骨，還脫亡故之人的衣裳，簡直是禽獸！

 

　　軒轅蓮一笑，不理會姜曉眼中的鄙夷。「柳如星曾為東方繁擋過一劍，我瞧過那屍首，她胸前是有個劍傷，不過卻是個新傷，傷痕位置也不同，向左大約偏了半寸。」

 

　　若不是那日要回白韶，臨走前，想再去看如星最後一眼，他也不會發現，木棺裡躺著的，根本就不是柳如星，那一刻確認不是她時，內心翻騰的欣喜，直至現在，他都還清楚的記得。

 

　　只是，柳如星不在木棺裡，又會在哪裡？

 

　　剛確信她沒死，緊接著，又開始煩惱起她的下落，連日操勞下，他的身子終是不堪負荷地病倒了，奈何千重寺四周，全是青鸞的官兵，並非是能安心修養的好地，於是，莫長昕他們這才將他送回齊天山莊裡，又和萬爺請了不少大夫過來看他，卻一直遲遲未見起色，直至姜曉讓容楚鳶過來看他…。

 

　　起先，他本想向姜曉表明謝意後，便動身返回白韶，再派人查找如星的下落，可姜曉那日，卻突然向他問了，沈凌霄的屍骨。

 

　　回到歲寒軒後，他琢磨了半晌，也沒能想出姜曉什麼意思，故而派長璿跟著萬爺，這才知曉，姜曉讓人挖了沈凌霄另外安葬，他心覺有異，於是暫緩回白韶，繼續和姜曉耗著，看看能否查出些什麼。

 

　　這一耗，果然沒白耗，姜曉聽他說，如星沒死時，目光鎮定，似乎早知道這事，這讓他不由得多想，柳如星詐屍脫身，會不會也和姜曉脫不了干係……？

 

　　姜曉聽聞，呵呵冷笑，內心六神慌亂無主，不知自己還能回答他什麼。

 

　　「姜曉，我要見柳如星，待見完柳如星，無須你開口趕人，我即刻就走。」

 

　　「…，柳如星死了，我上哪帶她來見你？你不會是要我去地獄裡尋她吧？」姜曉眉目緊擰，這種挖人屍骨缺德事，連著做兩次，他死後會不會遭因果報應，也被人從土裡挖出來兩次？…想想就心塞阿。

 

　　軒轅蓮假意看不見他的為難，依然道：「依齊天山莊的本事，要想飛天盾地找個人，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。」

 

　　他幾乎是篤定的覺得，姜曉在瞞他什麼事，姜曉和柳家的淵源，大概也有什麼千絲萬縷的關係，否則也不會向他問沈凌霄的屍骨，不會特意派人去挖，改葬在柳家祖墳旁，更加不會得知聶長璿長年假扮沈凌霄後，非旦不生氣，反而向他說了謝意。

 

　　…姜曉，你究竟是何人？出身為何？

 

　　他不是沒派探子查過，但姜曉的身世，就好像一張白紙，除了齊天山莊莊主的身分，查不出更多了。

 

　　姜曉望著軒轅蓮，知道今日無論如何，他是無法輕易晃悠過他的，只好垂下眼簾，收起戲謔的笑意，目光沉靜淡然的開口：「我能否問問，你這般急著找柳如星，究竟是為了什麼？」

 

　　見他有退步之意，軒轅蓮緩緩一笑：「我欠柳如星一條命，至少，要親眼見她是否平安無事。…日後，她若無處可去，要想跟著我，那麼屆時，我會帶她走。」

 

　　「齊天山莊的情報若沒出紕漏，據我得知，你在白韶國，不過也只擔了個八皇子的名，其他手足封王爺賜封地，可你什麼也沒有，簡單的來說，就是一個被流放在外的皇子，你說你都泥菩薩過江，自身難保了，如星要是跟著你，你拿什麼保她？」

 

　　軒轅蓮笑意漸深，姜曉那番話，已經變相給他答案，如星真沒死，而且還極其有可能，被姜曉藏在了某處，受到他嚴密的保護。

 

　　「我自身也許難保，但要想保我心愛之人，那點能力，我還是有的。」

 

　　姜曉嘆了口氣，終是鬆了口：「你回去等消息，她若願意見你，我再派人通知你。」

 

　　軒轅蓮滿意的點了點，領著外頭兩個護衛，翩然離去。

 

　　姜曉挫敗萬分的拍了下桌案，這一回，又是他輸了！…他被套出如星沒死也就算了，現在還得交出人，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阿。

 

　　腦子也不是沒想過，只要以如星的名義回絕他說不見，他也無可奈何，反正軒轅蓮也不知道如星藏在哪，…但是，他的探子他清楚，軒轅蓮身邊的探子，他是一個也不清楚，萬一他知道，他全是在唬弄他，那軒轅蓮還不知會將齊天山莊折騰成什麼樣子…，…他，是個可敬的敵手，智力、能力，各方面都是。

 

　　姜曉喝了口茶水，向門外喊了一聲：「冬雪，進來。」

 

　　片刻不到，一個嬌小身影，立刻出現在他面前，甜甜輕笑：「冬雪來了，曉主子儘管吩咐。」

 

　　「將東廂房收拾出來，過幾日，有個貴客要來住些時日。」

 

　　冬雪“哦”了聲，搔著腦袋，半疑惑半猜疑的收拾去了。

 

　　藺川聽聞有貴客要來，急忙衝進裡屋，撲到姜曉跟前：「曉哥哥，什麼貴客啊？是哥哥？還是姐姐？生得漂亮嗎？」

 

　　姜曉伸出手，摸了摸小川的頭，笑了笑：「是姐姐，小川也見過的。」

 

　　「小川見過？真的？何時見的？」

 

　　藺川睜大的眼眸，流露出孩童的純真，不停的追問下去，姜曉也不惱，耐著性子回答：「小川可還記得，前些時日，住在秋菊西苑的如玥姐姐？」

 

　　「記得記得，小川記得，如玥姐姐生得可漂亮了！」

　　「這次要來東廂住著的，和如玥姐姐一樣漂亮，生得也一模一樣，不過小川可得記著，要喊如星姐姐，而不是如玥姐姐，小川可記住了？」

　　「記住了記住了，那曉哥哥，如星姐姐來的時候，小川也能來找她玩嗎？」

　　「好，小川肯陪著如星姐姐，當然好。」

 

　　軒轅蓮跟如星見面的那日，正好是迎新春的時節，姜曉連著幾日，為了如星的事，折騰到很晚才歇下，今日自床榻上悠悠轉醒，才驚覺自己竟睡到日上三竿了。

 

　　姜曉打開門扉，果不其然，那身翩然紫衣依舊出現在他的晨曦苑，軒轅蓮每隔三差五的來，瞧久了，姜曉倒也習以為常了。

 

　　他坐在那，俢長勻稱的手正執著棋，小川坐在他對邊，認認真真的傾聽著，他教他下的棋步，姜曉的目光停留在軒轅蓮那好看的像只玉雕的手，他不由歪頭想著，上天給他一副好皮囊，又給他一個這麼靈光的好腦子，是不是太厚愛軒轅蓮了？

 

　　他明明是皇子，卻沒自己府邸，沒受白韶帝疼寵，沒封個什麼像樣的王爺封號，也沒在皇宮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，年紀也到了娶夫人的時候了，卻沒人替他操心，就像個被遺忘的皇子。

 

　　但這些，他似乎不在意，也不趕著回去搶個一席之地，反而窩在齊天山莊的別院，天天和小川他們作伴。

 

　　看著看著，他突然就冒出個荒謬猜想，…許是軒轅蓮的心裡，是想有個人陪伴的，他之所以留下，是因為莊裡的人，能給他溫暖…？

 

　　軒轅蓮轉過身來，見姜曉認真瞧他的模樣，嘴角微微淺笑：「你可總算是醒了，我還以為，不見日落一刻，你還醒不過來呢。」

 

　　姜曉收回了眼，走至他身旁低語：「如星就在東廂，你去見她吧。」話說完，抬了腳步欲走，卻被軒轅蓮拉住了手。

 

　　姜曉眉目閃過不悅，冷冷掙脫開他的手：「你拉我做什麼？」

 

　　「你去哪？」軒轅蓮沒有移動腳步去東廂，目光直盯著姜曉。

 

　　姜曉一愣，…他倆故人敘舊，管他去哪做什麼？撇了他一眼，又道：「晨曦苑留給你們，我去外頭吩咐他們，無論發生何事，皆不得進我院子。」

 

　　「姜曉，多謝。」

 

　　姜曉擺了擺手，淡然一笑：「你要真想謝我，要不你那歲寒軒，借我去坐坐。」

 

　　軒轅蓮輕笑出聲，目光澄澈猶如山中清泉，嗓音柔和萬分：「歲寒軒是你的，不必過問我的意思。」

 

　　「說的也是，那我不客氣了。」語畢，姜曉腳步轉往歲寒軒。

 

　　軒轅蓮望著姜曉瀟灑離去的背影，不由有些出神，他不想和姜曉成為敵人，不光是為了小川萬叔他們，也並非是忌憚齊天山莊在江湖的影響力，只是純粹的，不希望和姜曉走到拔劍相向的地步，而是冀望能和姜曉結盟，共成大業。

 

　　東廂迴廊處，迎面走來身著青衣的女子，蓮足輕移，頭上的珠翠，發出清脆的聲響，她噙著笑，緩步而來。

 

　　「軒轅蓮。」

 

　　軒轅蓮聽聞轉身，…是如星，真是柳如星！她果真沒死。不遠處的莫長昕和聶長璿，見著柳如星時，也不禁愣了會。

 

　　那日深夜，滾滾黃河流沙，船上全是刺客，她一個弱女子，竟不知何來的勇氣，伸手抓過一名刺客，就這麼一塊跳進了河裡。

 

　　所有人都以為，那麼湍急的水流，加上她又不識水性，如此一跳，定然是凶多吉少了，可柳如星卻死裡逃生，驚險活了下來，身上也不見什麼傷，好端端地站在他們面前。

 

　　軒轅蓮走向她，頷首一笑：「如星，過來坐吧。」

 

　　如星應了聲，走到軒轅蓮身旁坐下。

 

　　夜漸深，冬雪去了歲寒軒一趟，將自家主子請回主苑用膳，姜曉一踏進院子，整個人都愣了，軒轅蓮主僕三人和小川出現在他院子，那是自然不過的事，萬爺在這，也不算意外，可為何其他人也來了？

 

　　姜曉望了望，自門客走了之後，其他留在莊裡的人，幾乎都聚在這了…。

 

　　「冬雪，這怎麼回事？」

　　「遠公子說，今兒個是新春，讓大夥都來這裡過年，也好跟曉主子拜個年。」

　　「好端端的，跟我拜什麼年？往年莊裡也沒這個例。」

 

　　冬雪偷覷姜曉的臉色，泫然欲泣：「…曉主子若不喜歡，冬雪便讓他們都散了吧。」

 

　　姜曉揉了揉額際，擺了手道：「罷了罷了，人都來了，就在我這兒吃了再走吧。」

 

　　見主子鬆口答應了，冬雪立馬又笑顏逐開了起來。

 

　　這頓年夜飯，是姜曉吃的最折騰的一次，席間不停有人來向他敬酒拜年，他身為主子，又逢新春喜慶，不好推辭，舉凡來者皆不推拒。肚子是飽了，不過都是讓酒水給撐得。

 

　　軒轅蓮舉起杯盞，朝姜曉拱手：「莊主，在下以一杯薄酒，跟你拜年了。」

 

　　「得了，你就免了，誰知道你存什麼心思拜年。」姜曉冷哼一笑。

 

　　軒轅蓮仰頭喝盡杯中物，搖了搖頭，微微輕笑：「在下聽不明白莊主言中之意。」

 

　　「少給我裝糊塗。」姜曉撇了他一眼，說著心裡又來氣：「我讓你見如星，還把院子讓給你倆敘舊，你不但不感激，還把人全叫來這，一個個敬酒，分明是想撐死我！你根本就是恩將仇報。」

 

　　軒轅蓮笑了笑，看著每個人歡聲笑語，眸光染上一層暖意：「大過年的，你一個人守在主苑，該有多冷清，何不把人都叫上，好生熱鬧一回，這才叫過年。」

 

　　「要你多管閒事。」

 

　　這時天際鳴放朵朵煙花，照亮整個夜空，所有人全聚到前頭看去了，其中小川最為開心，在院子裡又叫又跳的，不停繞在楚鳶和冬雪身前身後跑，一點也不嫌累。

 

　　姜曉和軒轅蓮並肩而立，僅是在眾人身後遠遠站著，並未上前同歡。

 

　　「…曉曉，以後，我便喊你曉曉，可好？」

 

　　姜曉嗆了一口，愣然轉過頭看他：「不好，我一個大男人，你喊我這名字，不覺彆扭？」

 

　　「會嗎？我覺得喊你曉曉挺好的。」

 

　　姜曉被他笑得發毛，身子抖了抖：「你不會是有龍陽之癖吧？」

 

　　軒轅蓮聽聞，笑容又明亮了幾分。「我不介意能和你來段龍陽之癖。」

 

　　姜曉一驚，連忙向後退了數步，扯著嗓子大吼：「我介意，十分介意！」怪不得，他一直未娶妻，整日都和身旁的護衛在一起，也不嫌膩，原來，他們倆不只是護衛，還是他的面首啊！

 

　　皇家禁斷之戀，他也沒少聽聞過，只是今日大喇喇擺在他眼前，他承受不了…。……等等！他留在莊裡，怎麼也不肯走，該不會，是看上他和小川了吧…？

 

　　姜曉看向天真的小川，拼命搖頭嘆息，…弟弟呀，以後哥哥別亂喊，會出事的，知道嗎？

 

　　軒轅蓮笑意漸深，故意挨近姜曉：「曉曉，你放心，我這人向來從一而終，除了你，我誰也不會要的。」

 

　　姜曉萬分嫌棄的看了他一眼：「多謝你的抬愛，可我承受不起，巴不得你去愛其他人！你說，你好端端放著女人不愛，偏偏要個男人，這有意思嗎？」

 

　　軒轅蓮噙著笑，目光深邃的瞧他。「曉曉，我沒說，我不愛女人阿。」

 

　　「…男女你都要，嘖嘖，太貪心了。」

　　「又錯了，是我只要你。」

 

　　姜曉一愣，頓時惱羞成怒：「我是男人！你好好看清楚。」

 

　　軒轅蓮拉過他，將姜曉雙手反扣在他自己身後，壓低身子，附耳在姜曉耳邊：「曉曉，這次你又說錯了，你，是女人。」

 

　　軒轅蓮那低沉濃厚的嗓音，聽得姜曉寒毛直豎，他倆距離貼得極近，對方的氣息輕拂過自己臉上，有些搔癢難耐，氣氛也變得曖昧異常，…月光下，軒轅蓮那出類拔萃的容貌，宛如一個能勾人心魄的鬼魅，好看的極其不真切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