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 吾愛傾城 】 第十三章

 

  軒轅蓮離去後,忠叔次日一早,便被如星給喚進了湘星樓裡。

 

  如星坐在桌案前,素手翻著柳家帳目:「忠叔,上回回來,差您辦的另一事,現如今辦得如何了?」

 

  「回當家,柳家名下舖子,已轉手脫出,銀票也轉了幾手,決計不會叫人輕易察覺出。…只是不知當家接下來意欲何為?」

  「過些時日,將柳家經商失敗,敗光祖產的消息放出去,兌成的銀兩,六成交給大小姐,剩下的,讓下人們拿了銀兩,並將賣身契還給他們,叫他們都散了,別待在柳家了。」

 

  忠叔聽聞,萬分惶恐的向如星跪了下來,連聲哀求道:「當家,此舉萬萬不可呀,老奴求您收回成命!」

 

  如星望著忠叔,目光冷然既平靜:「忠叔,為保柳家,這是唯一的法子。」

 

  軒轅蓮雖沒細說他的計策,究竟是如何,但在臨走前,留給了她一幅秋獵南行的地圖,並在上面幾處,以朱砂做了標記,除了地圖外,還給了她錦囊,讓她估著情況用計。

 

  她仔細瞧過地圖上那些標記,皆是能讓她隱身,安然離去的路徑,要走哪條路,全由她自己決定。

 

  這一回,確實如軒轅蓮所說,秋獵之行,是她脫身的最好時機。

 

  既然下定了決心要走,她也得先安頓好姐姐和柳家上下。

 

  其中,讓柳家退出商場,就是首要,而這件事,早在幾個月前,聖旨賜婚的那時候,她便讓忠叔瞞著耳目,悄悄進行的,已至今日,才能脫手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覺。

 

  如星輕笑一聲,嘆了口氣:「忠叔,我明白,您是捨不下這麼大的家業,說沒了就沒了,可忠叔,人活著,比什麼都重要,爹娘若是在天有靈,知曉我此舉,是為保柳家一家大小,相信他們定然不會怪我。…忠叔,您說是嗎?」

 

  忠叔抿著唇,知曉自家小姐,確實說的不錯,如今散盡家產,皆是為了保命,他看著是不捨,但當家小姐心裡,又何嘗不難受?

 

  「…當家救命之恩,老奴在這給您磕頭謝恩了。」

 

  如星欲起身扶起忠叔,奈何身子一動,又扯痛了傷口,她一手壓著傷處,開口道:「忠叔,您快起來吧,您這大禮,如星萬分受不得。」

 

  「這大禮,若不向當家行,老奴這一生,怕是在過不了安穩。」

 

  如星無可奈何一笑,看了眼屋外天色,遂遣了忠叔下去,給她備輛馬車,動身回王府,這回回去,又帶了姐姐身旁兩個貼身丫環。

 

  起初,如玥怎麼也不肯走,非得鬧著要如星一起走,如星只好將自己準備下個月脫身的事,告訴如玥,並且保證,這計絕萬無一失,時不時還向姐姐的丫環使眼色,兩個丫頭倒也伶俐,幫著當家一起勸著如玥。

 

  直到落日,如玥和如星才互換了衣裳,從王府平安走出。

 

  望著如玥離去的身影,沈凌霄看了如星一眼,語氣有些責備:「不還傷著嗎?既然回了柳家,為何不多歇幾日再回來?」

 

  「我這不是擔心你們嗎?再說了,在柳家養傷,跟在王府養傷,也差不了多少的。」

  「妳真打算下個月脫身?」

 

  如星彎起笑眼,笑哼:「千真萬確!…哎,沈凌霄,我何時矇騙過你了?」

 

  沈凌霄低聲淺笑,隨後悠然轉過身,給如星端藥去了…。

 

  東方繁聽聞,柳家二小姐又來王府,腳步急忙往幽嵐苑去,這回沒見著,她倆姐妹相見話家常的模樣,只見一人站在那,餵著那些白胖胖的鴿子。

 

  那人察覺他來了,抬眼笑著喊他:「王爺。」

 

  東方繁回以笑顏,靜靜走至她身旁,…是如星,他的如星回來了。

 

  原先,他藏了一肚子的話,想等如星回來後,全部告訴她,可如今,她就在眼前,他卻一個字也不想說了。

 

  …說那些話有何益?說他終於得知,當年的真相又如何?只要如星肯回來,願意待在他左右,一切足以。

 

  如星回王府後,一直潛心養傷,那個乘著月色而來的紫衣少年,一次也沒有再出現過。

 

  她依從著他的囑咐,時不時就去東方繁眼前轉悠,爲證明自己身子無礙,還和王府下人們,一塊踢起了毽子。

 

  眼看出行之日迫近,她雖每日東方繁相見,卻始終沒有聽他提議,要帶她同去的意思,…她不得不想方設法,準備替自己再造個機緣時,機緣卻先來了。

 

  柳氏商號聲望大敗,向來傲視群雄的玉石礦地,也早在三個月前盤讓他人,現今再不是富甲一方的霸主。

 

  緊接而來的消息,是上個月在東方繁生辰上,出現刺客之事…。

 

  那本該吹向柳家的焰火,也不知怎麼的,突然就拐了彎,吹向了和九王爺東方望結交的幾名官員那,皇上得知後,極其震怒,嚴令徹查此事,可憐九王爺無端遭了魚池之殃,罰俸半年,外加圈禁在王府,無詔不得出。

 

  如星聽聞消息,只是淡然一笑而過,柳家的事,是她早安排好的,忠叔這時機找的真不錯。…至於,九王爺那事,自然是軒轅蓮做的了,他也算完成了,當日對她許下,保柳家一家安然之諾。

 

  秋獵之行在即,如星終是盼來好消息,東方繁決意要帶她和王妃隨行,大抵是擔憂她為柳家的事,大受打擊,故而想帶她出府散散心。

 

  這回出行,如星除了貼身丫環佩兒,就只帶了沈凌霄,隨行人馬和行裝都精簡的可以,所幸,東方繁忙得沒時間過問,否則她還得動腦筋,編個理由搪塞過去。

 

  青鸞帝此次出宮,捨棄了馬車顛簸,改走平穩的河道,如星先以位分低,再以身子初癒為由,壓在行船對伍的最後方,東方繁和王妃則是在尾隨在隊伍第二。

 

  天色入夜,行船隊伍放慢了船速,皇家護衛交接巡弋,如星站在船頭,看著前方隱於叢林中的廟宇,…千重寺,就在附近了。

 

  她若沒記錯,進入千重寺前,會先行經一片茂林,那裡枝葉茂密,小路又多,是她脫困的最好時機,也是她起先就決定好的逃亡路線。

 

  烏黑雲層傳來轟隆一聲,不過片刻光景,山雨已傾洩落下,下得又快又急,前頭護衛手中的火炬,硬生被雨水澆熄,倏地刀光一閃,茂林中的黑衣人自四面八方湧入,數量之多。

 

  如星定睛一看,…是刺客,她不禁啞然失笑,她和刺客還真是有緣,走到哪跟到哪,她不會是上一世,欠他們一屁股債,這一世才這般追著她,苦苦窮追猛打?

 

  刺客似乎經過嚴密的訓練,殺人手法俐落又沉穩,就連跳上船的數量,也分配的挺完善,她忍不住猜想,這般井然有序的殺手,不會又是“那人”派的吧?

 

  刺客跳上她的船,直朝她揮劍而來,這時沈凌霄趕到,長劍揮了揮,轉眼就解決了。

 

  可殺了一個,又來一個,沈凌霄一邊打鬥,一邊留意如星安危,分神之際,沈凌霄看了如星一眼,如星頷首,反身往船舫內跑。

 

  只是,船舫內也不安全,裡頭早已站了兩個黑衣人,像是恭候她許久般,隨身丫環佩兒渾身是血,倒臥在血泊中,動也不動,顯見已沒了氣息,如星目光一沉,緩緩向船尾退去。

 

  刺客這時竟一同湧了上來,如星隨手抓了東西,就朝他們扔去,來人劍一揮,幸虧如星閃躲的及時,右手臂保住了,但衣袖被利劍劃破,缺了一大角。

 

  滂沱山雨持續落下,一時半刻是不會消停了,船板上,鮮血混著雨水,染紅一片,景象格外怵目驚心,四周皆是不絕於耳的驚叫聲,還有刀劍相抵的清脆聲。

 

  秋風吹起,如星身子抖了抖,嗓子被嚇得喊不出聲,她不敢分神,就怕自己不留意,被刺客擒住大卸八塊,剁成了肉泥。

 

  腳步退到了船尾,身子卻突然被人向後一拖,恰巧閃過了利劍,只被削去幾根青絲,如星撇頭一看,望見那人眼底的笑意。

 

  他戴了頂斗笠,任憑雨水淋濕他尊貴的紫衣,即便身處血河之中,臉上依舊臨危不亂。

 

  「…你怎麼來了?」

  「我擔心妳脫身不順遂,便中途折了回來,想親眼見妳平安後再走。」

 

  如星看著腳下橫躺的一具具屍體,再看莫長昕在前頭殺敵,心底倏地竄起一股刺骨的寒意。

 

  「…刺客可是來自白韶?」如星抓著他的衣袖,語帶質問:「告訴我,這次是不是又是你派的人?一切只為讓我脫身的計策?」

 

  這裡距離白韶邊界,不過數百里,她不得不做這樣的猜想,況且,她和軒轅蓮處了一段時日,她知曉,他若冷血起來,殺幾個人於他而言,根本不算什麼。

 

  軒轅蓮輕聲一笑,眼神卻有些黯然:「刺客確實是來自白韶,但不是我的人,他們,是我四哥的人。」

 

  「你四哥?」

  「他派出這麼多的刺客,原因有三,殺青鸞帝是其一,奪九蓮玉墜是其二,殺我,是為其三。」

  「你倆是兄弟,好端端的,他為何要殺你?」

 

  軒轅蓮面容沉靜,無奈一笑:「如星,除皇子,奪皇位,無論哪國,皆逃不了骨肉血親相殺的命運,他要想殺我,是不需理由的。」

 

  如星駭然,見他模樣,似乎早知曉今日暗殺的行動,他身邊至始至終只有一個莫長昕,這麼危險的處境,他不閃躲,反而直往陷阱裡跳,到底是圖什麼?

 

  「你明知道一切,為何還來送死?」

 

  「如星,妳怎麼能如此妄斷,我一定會死呢?」軒轅蓮噙著笑,一手握緊了她的手,又道:「我的命,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取的。」

 

  如星無語,只覺得瘋子二字,已不能形容軒轅蓮這個人。

 

  軒轅蓮緊拽著如星,和她寸步不離,凝神護她周全,如星盯著他俊美的側臉,心裡下了決斷。

 

  她一手扯下了腰間的九蓮玉墜,將其放進軒轅蓮的手心上:「…我想,交給你,你定能不負天下萬民所望。」

 

  軒轅蓮一愣,一不留意,就讓刺客在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。

 

  「我一介布衣,死了也不足以為惜,可你不同,你還有大好時光與錦繡繁華的前程,我不該拖累你。」語末,如星奮力撲向刺客,連同刺客,將其一塊拖進河水之中。

 

  軒轅蓮見狀,失控咆哮大吼:「…柳如星!」他想抓住她,卻沒能來得及,僅能抓住如星的一截衣角。

 

  河水因大雨,水位頓時暴漲許多,如星的身影,很快就沒入滾滾河水之中,失去蹤跡。

 

  眼看軒轅蓮也要跟著跳河,莫長昕旋身來至他身後,揚手落下,即刻劈昏自己主子,隨後一肩扛起,主僕倆消失於混亂之中。

 

  待刺客全數殲滅,東方日陽已露出破曉曙光,每艘船皆是血流成河的慘狀,昨夜夜襲,重創青鸞帝的隨行人馬,未免刺客再次席捲而來,青鸞帝遂下令棄船,改乘馬車回宮。

 

  清醒過來的軒轅蓮,披著外衣站在外頭,望著下方的茂林,愁眉不展,腦裡還清楚拓印著,如星訣別的笑臉。

 

  「查得如何?」

  「秉主上,柳姑娘,…沒了。」

 

  軒轅蓮素來沉靜的眸光晃動,眼底一痛:「…屍骨呢?」

 

  莫長昕擰著眉,表情再不是冰冷的模樣,面貌有些動容:「屍骨漂流了兩里,面貌因河床利石,被傷得面目全非,除了身上的衣裳,根本無從辨認…。」

 

  「我知曉了,下去吧。」

  「…諾。」

 

  軒轅蓮拿出懷裡的九蓮玉墜,和手上另一個,刻有白虎的白玉,將兩者嵌合,…闊別數年的兵符,終是在今日合而為一。

 

  他緊緊握著那玉墜,與如星殘留下的衣角,交疊在一起。

 

  盼了那麼多年的兵符,此刻就在他的手上,但是,身旁卻少了她的身影,陪他來日笑望這天下…。

 

  起先,他確實是將如星作為棋子,想讓她牽制東方繁,進而控制整個青鸞,可隨著後來相處與日俱增,他又換了念想,…若是奪權的路上,能有一人相伴,陪他笑笑鬧鬧,這路也走得不那麼苦了。

 

  但,柳如星,她不做他的棋子,也不願陪他談笑風生。

 

  上一回,她為東方繁挨了一劍,這一回,卻為他丟了性命,他沒流淚,只覺自己模樣有些異常,明明沒負傷,可一呼吸、一屏息,心總會傳來陣陣痛意。

 

  …愛入骨血不自知,他對如星,興許就是那樣,奈何他省悟的太慢…。

 

  目光一沉,冷列的空氣中,只傳來清冷的三字:「回白韶。」

 

  房內另一個身影沒回話,僅是漠然離去…。

 

  他要回白韶,首先第一件事,就是除掉四哥!四哥這一劍插在他心窩上的痛,他非加倍還他不可…。

 

  日頭正烈,窗外的鳥兒,悠悠飛著,軒轅蓮的耳邊,不停回蕩著,千重寺和尚誦經的經文聲,但卻絲毫無法掩息他內心的殺戮之意,反之,翻騰的越來越烈…。

 

  立冬小雪迎陽月,青鸞國,自此,星辰不再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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