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妃關情愛　卷二　來世今生

第八章【生死相依】

　　冷風刮得她難受，她卻絲毫不敢停下，與東方朔在一起的記憶，一幕幕鮮明，多次在死亡徘徊，每回都是他救了她，鷹燁國滅國那夜，她哭著直嚷要帶公主一起走，最終也是他將公主帶回來的，她失足墜落崖，東方朔毅然決然跟著她跳的身影，如今想起，還是那般震撼她的心，每回她使性子，他無可奈何，卻也總是順著她…

　　為何…，在這一刻，她才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心。她不想過一個，沒有他東方朔的人生…。

雍徹王府

　　雲嫣下馬，推開王府下人，一雙美眸急著尋找東方徹，此番橫衝直撞的行為，更是驚動了雍徹王妃。「即便妳已是承朔王妃，也不該如此放肆！」

　　佇立遠方的于連曦見兩人怒目相視，連忙出聲道。「姐姐息怒，承朔王妃與我是舊相識，今日來訪敘舊，不料卻驚擾了姐姐。」見丹鳳國公主作罷，背過身離去，拉著雲嫣到一旁。「發生何事？」她知曉，穆雲嫣與王爺因青荷公主的關係交惡，若非要事，穆雲嫣是絕不會再踏進雍徹王府的。

「我要見東方徹。」

　　緘默了半晌，連曦明白，此時若是阻止，難保穆雲嫣不會鬧到聖上那去，屆時事情怕會更加無法收拾。搖首，輕嘆了口氣。「…隨我走吧。」連曦領著她到一處院落，伸手一指。「王爺在那。」隨後便逕自離去。

　　雲嫣步上前，推開門便道。「交出解藥。」

「無藥可解。」東方徹未抬首理會，冷然以對。

「東方朔若死，我也絕不獨活。」

　　東方徹詫然抬首，雙眼哀楚。「妳就那麼愛他？」

「是，哪怕以命相換。」雲嫣飛快上前，一把奪走東方徹桌案上的白玉瓷瓶，那瓷瓶與落在東方朔身旁的那只相同，若無解藥，那便生死相依…。清麗臉龐揚起一抹笑，將毒藥一飲而下。

「穆雲嫣！」東方徹怒吼，卻已阻止不了。

　　她想賭，賭東方徹說愛她的心…

「妳要的，本王都允妳，哪怕是來日后位，只要妳留在本王身邊。」

「可怎麼辦呢，我只要…東方朔。」毒素蔓延，她胸口一陣不適，吐出黑血，身子有些不穩，東方徹伸手欲扶她，卻被她擋了下來，雲嫣拿出懷裡的玉板指。「求王爺，保東方朔一世平安。」

　　東方徹身子一愣，無言以對。玉板指一直跟著她，當年她抗旨乃殺頭大罪，她不求他救她，他冊立他人為王妃，她亦不求正妃之位，如今開口所求，卻是為了東方朔…

　　東方徹箭步上前，接過穆雲嫣倒下的身子，自懷裡拿出瓷瓶，欲往穆雲嫣嘴裡倒去，卻被雲嫣一把抓住了手。

「…謝王爺賜解藥。」雲嫣舒心一笑，東方朔有救了…

　　東方徹臉色一冷，伸手點了穆雲嫣身上的穴，將瓷瓶裡的玉液倒進穆雲嫣嘴裡。

　　穴道一解，雲嫣死命咳著，想把解藥吐出來，卻怎麼也有心無力，心裡湧上無止境的絕望，解藥讓她吞進肚了，東方朔…會死的，可她不要他死！鼻間一酸，眼淚潺潺落下…。

　　東方徹拿出一只紫玉瓷瓶，遞到雲嫣眼前。「這才是東方朔的解藥。」那一滴滴淚，深深灼痛他的心，他愛她，即便她已不愛他…

　　雲嫣伸手一奪，搶走東方徹手中的解藥，使力強撐起身，便往屋外而去…。

　　東方徹擒住穆雲嫣的手腕，擋在門前道。「穆雲嫣，妳身上的殘毒未解，方才服的，不過是延緩毒性。只要妳回到本王身邊，解藥必定交還，但七日後，若仍未見妳身影，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妳。」

　　雲嫣冷聲一笑，倏地抽回手，死，早在她自鷹燁國重回青鸞國之時，便已置之度外了，今日再進雍徹王府，一切不過是為了東方朔…。

　　東方徹看著穆雲嫣離去的身影，有種預感，七日後，她即便是死，也不會再向他妥協…

　　待雲嫣趕回，天際已泛白，柔荑掀開帳簾，仍見東方朔一臉死白，握緊了手中紫玉瓷瓶，輕扶起東方朔，將解藥餵進，半晌，替東方朔把了一脈，脈象逐漸穩定，臉上血色漸顯，雲嫣高懸的心，才真正放下。

「明秀，王爺此後便交付給你了。」雲嫣自東方朔身旁起身，將東方朔預先藏在懷裡的休書取走。「這個，我收下了。」雲嫣淒苦一笑，戀戀不捨望了東方朔最後一眼，隨後收回眷戀目光，往帳外而去。「沉香，我們走吧。」

「是，小姐。」

湖畔

　　沉香不解問道。「小姐為何不回穆府？」她跟著小姐離開南嶸山，即便小姐已收下王爺休書，但仍有穆府可棲身，但小姐卻一路策馬往湖畔而行。

「不可回。」雲嫣下馬，輕搖首，一直強撐的身子，終是不支，昏了過去。

　　雲嫣再次睜眼，木屋中不見沉香蹤影，一旁桌上早已備妥吃食，雲嫣雙手摀著臉，淚水順著鵝蛋臉龐無聲落下。她只剩七日壽命，要她如何以這般模樣向爹娘、哥哥話別？直至最後，她仍無法親口告訴東方朔，她是愛他的…，他倆之間，以休書作結，想來也是好的，至少，不知情的東方朔，無須再為她繼續背負血咒。

「小姐。」沉香嗓音自門外傳來。

　　雲嫣擦去臉上淚痕，佯裝沒事。「進來吧。」

「小姐，身子…可有無大礙？」

「…無礙。」雲嫣坐起身，倚著床柱，向沉香招了招手。「沉香，妳過來。」見沉香走近，便拉著她坐落在床沿。「妳已知曉我身上劇毒了，是嗎？」沉香一愣，頷首緘默，示意知曉。「沉香，我死後，妳便去妳想去的地方吧，若是無處可去，就待在明秀身邊吧，我與王爺早已相約，只要妳願意，便將妳指給明秀，妳若不願，此約束便作罷。」身為沉香口中的主子，她大概也只有這件事，為沉香做得還像樣。

「小姐，回王府吧，王爺醒來，不見小姐身影，定會急著尋小姐的。」

「即便回王府，也陪不了王爺一世了…」她不想見東方朔最後因她離世，而自責寂寥的身影…

「小姐…」

「沒事，我身旁不還有妳在嗎？即便最後也不寂寞的。」雲嫣揚笑，她不想到最後對自己的命運還在自怨自艾，即使只剩七日，她也要活得像往常的穆雲嫣，保有一身傲骨。

　　大限將至，她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孱弱，強撐著身子下了床，往門外湖畔而去，雲嫣展臂，享受冬日暖陽，倏地，腳下一失足，身子便落進了湖裡，她放任身子向下沉去，左右皆是一死，那麼是中毒死？亦或是溺死？已不再重要。初次落進湖裡，是東方朔救了她，第二次為救公主落進湖裡，還是東方朔救了她，但這一次，東方朔…，已經救不了她。

　　她隨公主遠赴鷹燁國兩年，也不曾如此思念他，時至今日，不過與東方朔分別六日，她卻飽受相思折磨。…不愛，便可不相思；不思，便可不相負。最後，她只有一個心願未了，…東方朔，即便沒了穆雲嫣，也請你活著。然而這話，已經無法傳向另一人耳裡。最後，她失去了意識。

　　身子益發寒冷，下意識圈起身子偎暖，卻趨不走寒意，禁不住打了個冷顫，清麗眼眸緩緩睜開，見眼前景象，倏地一愣…

「回來了？」雲嫣坐起身子，環顧了四周，沒錯，是畫廊後方的景象。她曾經所熟悉的世界，二十一世紀。

　　七日大限已到，她沒去雍徹王府要解藥，照理說她應當毒發身亡才是…，纖指撫上自身手腕，脈象平穩，並無中毒跡象。…東方徹編了一套說詞騙了她！雲嫣冷笑一聲，他還是有些懂她的，知曉她七日後，寧死也不回雍徹王府，但也絕不拖累東方朔。

「自身得不到，也不願東方朔得到，好個心機城府的東方徹。」雲嫣握緊手上獨剩一只的青龍鐲，無力跪在地上，難以自抑的痛哭了起來。毒解了，可她卻莫名回來了…。唯一回去的冀望，只剩赤月再現，但…還得再等五百年，這意味著，此生，她與東方朔已不復見…

　　雲嫣站起身，身無半文的她，現下只能先徒步走回家，在做其他盤算…一出畫廊，行人見了她便閃得極遠，眼神不停的來回打量她，雲嫣低頭一看，自己一身白衣，衣擺還留著東方朔殘留的血跡，連她自己看了都覺得嚇人，遑論其他人的目光？

　　走了半個時辰，終於見著熟悉的家門，但她卻啞然失笑，她該上哪找家門鑰匙？有家歸不得，她今日倒是深刻體認到了…眼角餘光留意到大門旁的松柏盆栽，小時候家裡的備用鑰匙總是藏在那，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？

　　雲嫣彎身使力抬起盆栽，另一手仔細摸索著盆栽底下，眼睛倏地一亮，驚呼一聲。「還在。」雲嫣欣喜，握緊了手中的鑰匙。

　　大門開啟，雲嫣閃身躲在一旁，靜候半晌，門外還有一個身影緩步接近，方才她便察覺到有人一路跟著她，只是她剛回來，不會這麼禍不單行，遇上登徒子吧？

　　算好來人腳步踏入時機，雲嫣拔下頭上玉簪，抵在來人頸上，冷聲一問。「誰？」只是眼前這人背影，怎麼有些眼熟？

　　來人身子一愣，隨後溢出一聲笑，只見身手比雲嫣還快，一把擒住她的手腕，反手一轉，雲嫣瞬間就被困在那人懷裡，鼻間傳來熟悉的香味，讓雲嫣不禁愕然。

「本王教妳功夫，可不是讓妳謀殺親夫的。」是他大意了，若不是她手下留情，簪子恐怕早已沒入他頸項。

　　雲嫣回過身，望見那朝思暮想的容顏就近在眼前，仍有些不確信。「東方…朔？」一直緊握簪子的手一鬆，簪子順勢掉落地面的清脆聲，迴響整間屋子。

「是我。」

「你為何在這？」

「我醒來，不見妳身影，問了明秀，才知曉妳取走休書，行蹤成謎，為了這事，本王可頭一回跟他大發了一頓脾氣。」東方朔看了罪魁禍首一眼又道。「去了穆府，才發現妳爹娘並不知曉這事，趕忙進宮去了趟朝荷殿，還是沒有妳的蹤影，待本王費盡千辛萬苦，終是找到妳，卻目睹妳落進湖裡，我能不跟著跳嗎？」思及她無預警離去那幾日，東方朔沉下臉沒好氣。

「你隨我來這，承朔王府可怎麼辦？若要回去，還得等上五百年…」

「那便不回去了，和妳一塊待在這。」東方朔無謂一笑，他從不戀棧權勢王位，待在這，也沒有人可以拿她的性命相要脅，況且，他本來就想來看看她口中的另一個世界。順應天命，有何不可？

「真的？」雲嫣受寵若驚。

「本王何時誆騙過妳？」東方朔俊眉一挑，她何時也敢這般質疑他的話了？

　　雲嫣心裡頭暖呼呼的。眼前這人，為了她，捨棄了父皇、親王身分，令人稱羨的尊榮，轉眼間一無所有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