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【　吾愛傾城　】　第十二章

　　東方繁趕至幽嵐苑，兩名絕色女子，一如他當年初見般，各自風采奪人，輕易就迷住了他的心神。

　　如玥噙著笑撫琴，琴音時而高亢，時而低迷，音色渲染了整個幽嵐苑，讓人聽的如癡如醉，如星穿著一身素雅黃衫，隨著她的轉身，裙擺劃了一個又一個的圓。

　　東方望執起了劍，即興舞了個劍舞，同如星一塊跳了起來，可也不知是無心，還是試探，一個旋身，就踢在了如星的心窩上。

　　如星一時沒穩住，握著柳枝的手勁一鬆，身子突然倒臥在地，如玥見狀，琴音赫然而止，她匆忙跑至如星身旁，急切攙扶起她。

　　沈凌霄同莫長昕目光一沉，雙雙推出了劍身，如星抿著唇，隱忍下痛楚，朝他們二人搖首制止。

　　如玥摟著如星，慌亂的直喊：「如星，如星！哪傷著了？快讓姐姐看看。」

　　「姐姐，我沒事。」如星淡然一笑，握了握如玥的手，讓她靜下心神來。

　　東方繁雖擔憂如星的情況，卻不得不定下心，佯裝沒事的模樣朝太子爺走近：「見過皇兄，臣弟不知皇兄來府，有失遠迎，還請皇兄見諒。」

　　太子東方昊自覺沒戲唱了，遂起身答道：「本太子就是來傳個父皇口諭，下個月秋獵，命你同行，特准攜帶女眷。」

　　東方繁謝恩後，同太子爺一行人離開了幽嵐苑，回頭不忘命護衛，派個太醫過來瞧瞧如星的傷勢。

　　不一會，太醫拎著隨身藥箱，趕赴幽嵐苑，但如星回絕了太醫，僅用三言兩語就打發走了太醫。

　　如玥待太醫離去後，眉頭一擰：「如星，妳當真不讓太醫看看？九王爺那一腳，我瞧著踢的挺重的。」

　　「不能看。」

　　「這是何故？」

　　如星微微一笑：「太醫若看了，不就知曉，前些時日，替王爺挨那一劍的人，實則是我了嗎？」

　　「這倒是，瞧我一心急，把這事也忘了。」如玥拉過如星的手，眼眸不捨：「都怪我這姐姐，沒能保護妳，還讓妳處處吃苦，甚至還…」

　　如星眼明手快，一手遮住了如玥的嘴：「姐姐，不可！」冷汗一冒，終是攔下了，姐姐話後的“代我出嫁”四字。

　　如玥頷首噤聲，拉下如星的手，又提了另一個話：「如星，這回我倆一塊走吧。」

　　如星眉一擰，目光轉向沈凌霄，他身子站得直挺，沒什麼回應，似乎認同姐姐的提議，眼眸一轉，落在了莫長昕身上，與沈凌霄反應不同，他緊握著劍柄，雙眸低垂，一副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模樣。

　　「姐姐，家裡那堆了些事，我得回去一趟，妳可否委屈幾日，代我留在王府？」

　　「…這，……好吧。」

　　如星露出淡笑，…若她沒猜錯，軒轅蓮最後交予莫長昕的事，就是帶她出王府見他。

　　「我該走了。」如星起身，身後兩個人一齊跟在了身後，她側過臉，未看向那人，僅是低語：「沈凌霄，我把姐姐安危交付給你了，待我重返王府之前，請你務必護我姐姐周全。」

　　頭一回，如星沒有嘻皮笑臉，而是慎重萬分的模樣，沈凌霄剎那便收住了腳，盯著如星身影好一會，微微點頭頷首。

　　如星偕同莫長昕離去，內心已打定主意，等出了王府後，她非得逼著他，讓她即刻去見他主子，好問問軒轅蓮到底在玩什麼把戲！

　　踏出王府，早晨乘坐的那輛馬車，就停在她眼前，她未做他想，身手俐落的就攀上了馬車。

　　車簾一掀，如星驚見裡頭的那身紫衣，嚇得差點放聲大叫，向後摔去，這時軒轅蓮手臂一伸，隨即扼住如星手腕，毫不費力的，就將她拉進了馬車裡。

　　莫長昕見馬車裡已無聲響，身子坐到前頭，模樣愜意的駕起了馬車。

　　如星隔了軒轅蓮些許距離坐下身，目光恢復鎮定，兩手葱葱玉指繞呀繞的，爾後嘆了口氣開口：「我雖不滿你將我強行帶走，但今日之事，還是得謝你出手相幫。」

　　軒轅蓮輕應了聲，臉上仍是笑意。

　　一路上，馬車雖寬敞，卻仍有些顛簸，如星抿著唇，將目光移向自己腳尖。

　　「逞能夠了沒有？」

　　如星移回視線，改投向軒轅蓮，神情不解：「我哪逞能了？」

　　軒轅蓮笑意淡了些，指尖指著自己心窩上：「都挨了一腳，能不疼嗎？」

　　如星一愣，鬆開了方才為隱忍痛楚，故而緊緊掐著自己的手。

　　…九王爺那一腳，看似不經意，但卻實實在在的，踢中了傷處，前些時日，方結了痂的傷口，挨不得這一踢，傷口再次裂開，此刻鮮血正隱隱冒著。

　　她原想著，待回柳家，先處理完瑣事，再好好療傷幾日，卻不想，她這演技不夠純熟，依舊讓軒轅蓮給看穿了。

　　「你為何知曉？」

　　她十分確信，挨九王爺那一腳時，並未看見他的身影。

　　「…如星，有時妳看不見，但那不代表，我不存在。」

　　如星心口一窒，只感覺心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動搖了，…素手伸入衣襟，緩緩拿出軒轅蓮給的香囊。

　　今早莫長昕交至她手上時，明明還能透出香氣的，如今香囊染上了一層血紅不說，還隱隱透出一股濃厚的血腥氣。

　　軒轅蓮眉頭緊擰，唇瓣抿成一線，此時的他神情肅穆，與昔日笑意連連的模樣大不相同。

　　「若不是這香囊緩了些力道，恐怕這會，我已被太子看穿，遂下令，將我押入地牢候審了。」

　　軒轅蓮望著如星，搖頭嘆了口氣：「…如星，累了倚著我，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，何必一個人苦苦挨著？」

　　待他話說完，如星的腦袋就這麼倒在了他肩上，…她不是依靠他，而是身子熬不住，全身癱軟，不得以倒向他。

　　軒轅蓮見狀，臉上又恢復微微笑著的模樣，但那眼瞳中的目光清冷，讓人看不穿其意，僅是維持正坐，讓如星倚著他。

　　只是，讓如星倚著還不到片刻，他又動了動身子。

　　如星不禁擰起了眉，…她心想，這人都幫她到這局面上了，不會這般狠心，要把受著傷的她一把推開吧？

　　…但，他可是軒轅蓮，對於一個不能以常理評斷的瘋子來說，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！

　　如星眼一閉，屏著氣，已做好被推出馬車的準備，可等了半天，什麼也沒等到。

　　下一瞬，軒轅蓮伸手輕扶著她的雙臂，讓她改倒臥在他腿上。

　　如星身子登時一僵，原受了傷，她心神因而有些渙散，如今軒轅蓮此舉，卻讓她混沌的腦子，一下子醒轉過來。

　　她睜著杏眼一瞪，語氣帶著怒意：「你做什麼？」

　　「別動，傷口又該裂開了。」軒轅蓮絲毫不在意，她的怒目相視，嘴角勾著笑，壓制著如星掙扎妄動的身子：「安分躺著。」

　　如星望著他，似乎有些事想通了，目光突然一沉：「表哥來皇城，姐姐就這麼趕巧，不但適時出現，還順利入了王府？…這計，真是太子和九王爺所想的嗎？」

　　軒轅蓮沉默不語，算是給了如星回答。

　　如星閉上眼，嘲諷一笑，臉上帶著些悽苦：「莫不是九王爺這一腳，亦在你的算計內？好讓我就此離開王府，將姐姐送回原位？若真是如此，軒轅蓮，我不會原諒你，決不。」

　　「這確實也是個計策，但非我所想。」

　　…幸好不是，如星鬆了口氣，片刻又驚覺，自己這般古怪的心思，到底是在做什麼？聽見他沒有算計自己，她心裡，竟有些欣喜？

　　軒轅蓮指尖撥弄著她額上的髮絲，語氣溫柔：「…如星，我不忍傷妳。」

　　如星一愣，儘管內心又被他擾得紛亂不已，卻仍故作鎮定，假意自己沒有聽見似的假寐。

　　如星的這點計倆，怎能逃得過軒轅蓮的眼？可他並不想跟如星索要什麼，只想在如星需要依靠時，能給她靠著罷了。

　　馬車速度漸慢，前頭傳來莫長昕的嗓音：「主上，柳府已到。」

　　片刻，莫長昕停下馬，伸手掀開車簾，撞見柳如星倒臥在主上腿上時，一雙眼竟不知該放哪兒才好…。

　　軒轅蓮露出淺笑，二話不說就抱起如星下了馬車。

　　「你快放我下來。」

　　「要我放妳下來，也不是不行，可妳自個兒心底明白，妳這受了傷的身子，別說走進柳府，就是邁個兩步，妳都會疼得昏過去。」軒轅蓮低頭望著如星，又是一笑，絲毫沒有要鬆手的意思：「如星，妳選吧。是想在柳府下人面前昏過去？還是讓我抱妳進去？」

　　就在如星還在同軒轅蓮僵持之際，柳府管事忠叔已領著幾名下人圍了過來。

　　如星審視了一眼，立刻噤了聲，任由軒轅蓮抱著她進府，…若是她負傷的事傳了出去，那麼，今日好不容易瞞過太子爺的努力，又該功虧一簣了。

　　軒轅蓮滿意一笑，走了兩歩，又回頭朝莫長昕吩咐道：「長昕，去將那人請過來，那人若不願隨你走，儘管打昏帶來就是，不必手下留情。」

　　莫長昕領了命，只見他長劍一揮，立即斬斷了，原先還連著馬車的疆繩，接著縱身一躍，待身影安穩落坐在馬背上後，馬腹一夾，連人帶馬的揚塵離去。

　　如星重回湘星樓的閨房，還沒能感嘆，久別數月回來的喜悅，腦子一陣暈眩，便昏了過去，等再次醒來時，房內只點了盞微弱的燭火，沒見著軒轅蓮讓莫長昕不擇手段請來的客人，只有他一人獨守在她身旁。

　　軒轅蓮請來的那人，想來是個醫術精湛的大夫，她才睡了一覺，醒來便發現，傷口不再犯疼了，身上氣力也恢復了許多。

　　原先還繃著臉的軒轅蓮，在見到如星醒來時，臉上又恢復了笑意：「…如星，接下來，我要說的話，妳可要聽清楚了。」

　　如星本有些疑惑，再看軒轅蓮的目光嚴肅，似乎真是個大事，自己不由得凝神起來，慎重的點了點頭。

　　「下個月青鸞帝的秋獵之行，是妳能徹底擺脫安賢王府的最好時機，妳必須讓東方繁帶上妳。」

　　如星隱隱感到不安，軒轅蓮向來不曾同她說過，他的計策的，可為何突然告訴了她？

　　「…我不知道該如何做。」

　　「我懂妳心性，妳這執傲的性子，是斷不可能留柳如玥在王府，而妳留在這靜養，於是，便讓那高人開了藥方子，不出十日，妳傷上的傷，即會全然癒合，屆時，妳只需常常出現在東方繁面前，毋需開口求他帶妳隨行，也不必多做什麼，以免他起疑。…這些，妳能做好的，對嗎？」

　　如星應了聲，一手悄然拉住了他的衣袖：「是不是等我回王府後，你就不來見我了？」

　　軒轅蓮輕聲一笑，坦然頷首：「是，今日，確實是我倆的最後一面。」

　　「…你，是要回白韶了嗎？」

　　「等助妳離開王府後，我也是時候該回去了。」

　　「玉墜還在我身上呢，難道，你不要九蓮玉墜了？」

　　軒轅蓮伸手輕點了下如星的鼻尖，笑語：「柳如星，妳就這般小瞧我？我若想成事，即便沒有玉墜，我也能辦到的。」

　　如星啞然失笑，是阿，九蓮玉墜於他，不過幫他成事的助力，就算沒有玉墜，僅憑他的睿智，他也能得到他想要的。

　　九蓮玉墜，已經留不住這個紫衣少年…。

　　如星嘆了聲，又問：「…我們，還能再見嗎？」

　　軒轅蓮一笑，反手握住如星抓住他衣袖的素手：「如星，妳若捨不下我，要不，等妳脫身後，隨我一同走吧。」

　　如星駭然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，她確實發覺，自己已在不知不覺間依靠著他，可她從未想過，來日脫身後，要跟隨他走。

　　聽聞他要離開，她心裡是惆悵，但她對他的情感，應是更傾向於盟友多一些，就像突然間，少了個同伴的悵然…。

　　軒轅蓮起身，未待如星的回覆，僅是甫下身，溫熱的唇瓣輕輕擦過她額際，隨後，毅然決然轉身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