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mnus

梔子　，　戀　。

► 　Chapter　6

「子夏，事情已經過去，別再難過了。」小喬輕輕拍了拍我的背，試圖緩和我內心悲傷的情緒。

「是阿，曾經那淚流滿面的記憶，是該塵封在心底了…。」擦去臉頰上的淚漬，對小喬展露一個開朗的笑，今晚過後，我依舊是他們熟悉的那個我，理性中帶點感性，偶爾人來瘋的黎子夏。

　　事實上，自從啟光離開之後，我再也沒辦法喜歡一個人。我很恐慌，害怕自己又要被幸福遺棄。那種拼命追逐幸福，卻又無法拉近的滋味，讓我害怕極了。一直到那個人的出現，那個臉上總是有著淡淡笑容的人‧孫子。是他的出現，讓我想再一次相信愛情，相信自己不會再被拋棄。

　　那晚，學姐和柔柔看著我紅腫的雙眼，體貼的沒有多問，只是給我個擁抱，然而這一個擁抱，讓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，又開始流個不停，其他三個人也被感傷的情緒影響，四個人哭成了一團，痛罵了「愛情」一整夜。

　　矛盾的是，即使我們被愛情傷的遍體鱗傷，甚至發下毒誓再也不愛了，但當愛情來臨時，卻還是拼了命去愛，將過去立下的誓言，全拋諸腦後，你說，這樣的我們是不是很可笑？愛的天真，卻也傻的令人心疼。

　　這天，系學會幹部聚在一間小小的辦公室，為了即將來臨的聖誕節，到底要舉辦什麼樣的活動而傷透腦筋。

「餐會、互動遊戲都是老梗，我希望能有一點不同的提議。」周明讓坐在主席位置上，翹著二郎腿，只差沒叼根菸。

　　沉默了許久，大家你看我、我看你，遲遲沒有人提議，最後是由一向沉默的孫子提出。

「那就辦聖誕舞會吧。」

　　聽到舞會兩個字，所有人鼓噪了起來，紛紛表示支持。對於孫子的提議，大感意外。

「很好！那這次舞會就由孫子擔任總召，子夏擔任副召，三天後，將企劃書寫好交給我，沒異議就散會。」周明讓站起身，一副等說散會兩個字很久的模樣。

　　副召？我？驚嚇的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，我惡狠狠的瞪著周明讓的背影，恨不得上前踹他個兩腳。他居然擅自做了決定！根本沒機會讓我拒絕。

　　舞會，讓多少大學生心生嚮往的活動，我也好想參加，只是這次大概是旁邊控管場面的份吧。

　　我哀怨看了孫子一眼，卻發現他與周明讓竊竊私語，然後像達成協議般燦笑，那笑的詭異，讓我心裡發毛，不知道又是哪個可憐鬼，慘遭他們設計了。

　　聖誕節當晚，現場音樂震耳欲聾，人群陸陸續續湧進，男孩穿燕尾服，女孩穿典雅小禮服，越來越有舞會的味道。這次我們還商請了熱舞、熱音社來開場表演，順利的炒熱氣氛。

　　節奏感強烈的音樂換成了輕柔音樂，現在是男孩邀請女孩當舞伴的時間，其中一個女孩前面排了近十個男孩，不用仔細看，也知道那女孩是小喬，因為只有小喬才能有這個魅力。

　　我伸長了脖子，試圖尋找那個人的身影，卻一直沒見到。通常這個時候，小喬的護花使者周明讓應該會衝出人群，把小喬帶開，但這次卻反常的沒有。看著小喬漸漸被逼到了角落，不時用眼神向我求救。

　　深呼吸一口氣，我走上前，準備解救小喬，不知道何時來到我身邊的孫子，卻拉住了我。

「你拉著我幹嘛？」我不解的看著孫子，他卻只是微笑，然後伸手指了指舞台中央的方向。

　　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，我瞪大了眼睛，是周明讓！燕尾服穿在他身上，此刻居然還挺人模人樣的。

「…我是應用日語系的系會長，我叫周明讓，今天想利用這個場合，對一個女孩告白。」周明讓輕咳聲，然後拿起了麥克風說話。

　　所有人瞬間靜默下來，將目光聚集在周明讓身上，我也是，而且還是呈現驚嚇狀，因為我從沒想過，周明讓會選擇在這樣的場合告白，不過還挺有他的作風。

「我嘴笨，不會說好聽的話，但絕對不會欺騙妳。我衝動，常常沒有顧慮後果，但這告白絕對不是輕易決定。我喜歡妳，從一開始就喜歡著，一年前，我的告白，也許讓妳覺得我輕浮，但那絕對出自真心。一年後，我在這裡告白，讓大家當個見證，證明我對妳的喜歡，至始至終都沒有改變，也不會改變。林喬薇，我真的很喜歡妳，妳願不願意當我女朋友？」周明讓一手握著麥克風，深情告白，另一手舉起玫瑰花，對著那個被眾人包圍的女孩。

　　周明讓話說完，所有人交頭接耳，拼命在問：「到底誰是林喬薇？」。我站在角落邊，對於周明讓的告白非常感動，小喬…總算等到她想要的愛情了。

　　小喬靜靜從人群中走出，向周明讓走去。

「周明讓，你是不會想一些新梗喔？」小喬走上台，瞪了周明讓一眼，但嘴邊的甜笑，已經告知了她的答案。

「是是是，我承認，這確實很老梗。但是，我是真心的。妳到底要不要當我女朋友？」

「……你說呢？」小喬又好氣又好笑，卻還是伸手接下了，周明讓手中的玫瑰花。

　　就在小喬點頭答應的瞬間，舞台後方釋放出煙火，柔情的音樂圍繞著在場的群眾，這場面看起來反而不像告白，比較像在舉辦結婚典禮。

　　舞會開始，而負責開舞的，是這一對剛成為戀人的小情侶，我想明天，周明讓的事跡，又要被傳頌一番了。

「原來這次設計的對象是小喬，難怪你們竊笑成那模樣。說吧，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計畫的？」我笑著，審問身旁的共犯。

「一個月前。只是，沒想到這計畫，被小喬嫌老梗。」共犯非常配合的回答，嘴邊無奈一笑。

「周明讓這麼大費周章，不怕失敗嗎？」

「就算失敗，也算是幫舞會製造一個驚喜。」

　　原來連後路都想好了，難怪周明讓會挑在這個場合。看來孫子這個軍師，當的挺稱職。…當初被任命接副召位置的時候，我還在想，為什麼舞會的總召不是周明讓，而是找孫子？現在總算懂了。因為他忙著當舞會主角，哪有空顧全大局？只好請孫子代打。

　　只是台上甜蜜蜜，卻可憐了，剛剛站在小喬前面的十幾位男士，每個人臉上都黯淡無光，但又隨即恢復鎮定，向其他女孩邀舞，好像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。

　　正當大家玩得愉快之際，場外又傳來一陣騷動，我往騷動的方向看去，看見了林宥晴，她不在意旁人的眼光，一雙大眼四處張望，像是在找人。

　　我看著身旁的孫子，知道她要找的人，就站在我身邊。剛剛為小喬喜悅的心情，又悄悄讓落寞取代。

「子夏？」孫子站到我面前，將手伸向我，輕輕的喊了我名字。

「……」我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孫子，他向我邀舞？…怎麼會？無意識般，我的手放上了他的掌心，他握著我手，往小喬和讓身邊的空位走去。

　　不難想像林宥晴看見我和孫子跳舞的表情，大概會將我列入她的黑名單一輩子。我也知道自己這樣，就像奪人所愛的壞女人，可是，當我面對孫子向我伸出的那隻手，嘴邊那抹溫柔的笑，我實在無法推卻。

　　試問，有多少女人，可以狠心拒絕眼前的幸福？我不停的合理化自己的行為，試圖平穩我內心的罪惡，我很卑劣，卻無法阻止我對孫子的喜歡。

　　音樂一小節結束，我和孫子各退一步，鬆開彼此的手，有默契般的離開會場中央，往旁邊角落走去。

「孫亦嘉。」林宥晴僵著笑，叫住了孫子。

「抱歉，我還有事。」孫子回頭，客氣一笑，然後又轉身離開。

　　忍不住，我又多看了林宥晴一眼，眼瞳裡驚愕、失望，然後微笑。戲劇般轉折的情緒，我看不懂，也不敢弄懂。

　　最後，我選擇距離會場好一段路的空地坐下，靜靜發著呆。

「又在發呆？」

「孫子？你不是說有事要忙嗎？」我轉過頭，發現神出鬼沒的孫子，坐到我身旁。

「……」孫子微笑，沒說話，抬頭看著星空。

　　淡淡一笑，我也跟著他，看著天上零散的星。沉默了許久，一陣歌聲傳入我的耳中，是孫子。

連你都會殘忍隔絕

我的心能要誰了解

眼中燭光搖晃著熄滅

為何把我推向邊緣

被砸壞了的一切

卡住了我讓我無法往前

囚禁在距離笑聲最遠的房間

單獨隔離 寂寞地盤旋

全世界都停了電 全世界都封了街

我所有窗子外面 被貼上黑夜

我吶喊思念 卻沒人聽見

絕望到極點剩的是疲倦

全世界都停了電 全世界白雪滿天

才發覺在我心間 有回憶碎片

一作夢翻身 就刺痛流血

我捲著身體縮成一個圈 像一個句點

　　我看著孫子專注唱歌的側臉，那深邃的雙眼，讓我心裡又開始泛起漣漪，我越來越喜歡他，但這份喜歡，卻也讓我越來越覺得沉重、不快樂。

「我累了，先回宿舍了。」我站起身，丟下話後，然後逃離孫子的柔情。

　　我很明白，顏啟光的位置，已經被孫亦嘉取代。…漸漸的，我分不清這樣的我，在孫子的眼裡，究竟是什麼樣的位置？是主角？還是…單純的配角？我不敢想，也沒勇氣去知道答案。

　　為了不讓自己再次淪陷，我拉開了和孫子的距離，一次比一次還遠。

　　某天炎熱的午後，我快步前往學生餐廳避暑，店家菜單多的讓我有些頭暈，小喬和讓出去吃飯了，至於…孫子，開口邀他吃飯，好像也有些不自在，於是，我決定今天一個人吃午飯，心想，偶爾一個人，似乎也不錯。

　　隨意的選了個店家，點了自己喜歡吃的食物，靜待幾分鐘，掏出國父付賬，我端著托盤，找個面向窗戶的位置坐下。

「黎子夏。」

　　當我吃的正過癮的時候，有人從背後叫住了我，嘴裡含著麵條，我狐疑的向後轉，不看還好，看了差點被麵條給噎死…。

「幹麻露出驚恐的表情，不認識我嗎？…這裡沒人坐吧？」

「……」我先搖了搖頭，後來又點了點頭，繼續低頭吃著我的麵。

「妳很怕我嗎？」沉默了許久，聲音從旁邊傳來。

「……」停下夾麵條的動作，我看了她一眼，又搖了搖頭。

「那妳幹麻不說話？」

「…我………」我尷尬的笑了兩聲，不是不說話，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。因為我和她，從來沒有深談過……。

「妳待會有課嗎？」

「…沒有。」

「我想跟妳聊聊。」她看著我，眼裡很真誠，嘴角是最完美的四十五度笑容。

「好。」面對這真誠，以及完美笑容，我想沒有人會拒絕。即使…我不知道，我能與她談什麼。

【　在這場愛情裡，我迷失的，不只是我的心，還有最原始的自己…。　】